慕南烟从长安宫里走出来,看到丁香、木香、王多金等人,慕荷也在。
她努力扯了一下唇,“怎么都来了?”
丁香道:“小金子发现你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你是要出宫了吗?不能不带我们。”
自从到了云慕城后,她和木香便从来没有与慕南烟分开过,就算在宫里不同的宫司当职,那也还是一起都在宫里,时常能见着的。只有她被关去晋江椒园的那段时间,她们才一年未见。
慕南烟道:“我是要出宫,却还会回来的,你们在宫里等我可好?”
木香在一旁漠然不语,仿佛根本就不在意慕南烟出不出宫一般。
王多金抹了一把泪,“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
虽说最初是为了讨好楚元蘅才到了慕南烟的身边,与慕南烟相处的时间也不比分别的时间多多少,可他生出了感情,舍不得了。
慕南烟道:“一年,娘娘给了我一年的时间。”
她转向慕荷,“师父,抱歉,才刚回来,我又要离开一年了。你们就当我还在椒园里,还要再被罚一年才能回来,可好?”
木香点了点头,被丁香责道:“点什么头?一年已经很久了,让她带我们去不好吗?”
木香睨她一眼,“你不在宫里为她看着香室?守着手札香方?等她回来,再从低等的香女爬起?再因为香方被盗弄出那些个祸事?总要让人一直记得她,尊敬她才好。”
丁香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讷讷地道:“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
慕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魔障了?”
见慕南烟点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便去吧。留下来,也不过是走我的老路子。”
她的魔障落在宁王身上,可惜无解。宁王的心里从来没有她,她不过是自困罢了,却没想到宁王妃能为她解开她心里的魔障,让她有了新的突破,才在十几年前保住了性命。是以,她不想自己的侄女兼徒弟再承受这种多年故步自封的痛苦。
几人将慕南烟送到宫门口,被一道宫门将两方天地隔绝,才各自回去。
慕南烟回头看了一眼宽大的宫门,进去无欢喜,出来无不舍,似乎曾经追求的东西,已经在不知不学间没了那么高的地位。
收了神思往北山去。行到半山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冷声斥问,见木香走出来,“我忘了问你,云唐想要临死前见你一面,你见是不见?”
“不见。”慕南烟想也没想便给了答案,“你不会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木香,丁香一人在宫中不妥。”
木香继续道:“你不想知道他在信中信里写了什么吗?”
“不用问我也知道总不会是什么好话。”她看着木香,“你回去吧。不过一年的时间,我就回来了。”
木香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去,武王得知殿下出事,到天牢里去把那些个参与了的人都揍了个半残。我见着他亲自动手的,而后,想问什么都能很轻易地问出来。不过是说一些要把只你二人之间才知的私密事告诉南疆王殿下及羽林少爷的事……”
她见慕南烟当真对这答案一点兴趣也没有,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便转了话,“丁香赶我来陪着你,你赶我回宫。这下我可惨了,到哪里都是被嫌弃的那个,无处可去了。主子,你收留我可好?”
慕南烟凝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无语地转身,“生硬的油嘴滑舌,不适合你。”
木香不紧不慢地跟上,“那我就说正经的,既然决定来了,便不会把丁香一个人丢下。这么多年了,靖国侯一直像个鬼影子一样地跟在我们身边,我赶不走,索性让他照顾丁香一年,若是这一年里,丁香过得比以往还要好,我或许可以考虑允许丁香叫他一声爹。若是不行。便是一辈子都离我们姐妹远远儿的,别再来做什么假模假样的深情款款恶心人。”
“若是我坚持要你走……”
“那我就远远跟着,不叫你发现便是了。你身体不如我强壮,身手不如我敏捷,只要我不愿意,你不可能发现我。”
慕南烟想想也是,便不劝了,“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们与靖国侯府的事,现在才知道,他竟是你们的父亲。那你们就算不是县主也是侯府千金大小姐,如何能一直给我做侍女。”
木香嗤了一声,“我早就晓得你知道这事之后会这样说,所以当初和丁香到云慕城找到你,便坚定地要卖身。”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低了些许,“家母病故的时候,便将我们的身世说了一遍,丁香那呆子,明明是姐姐,却在紧要的时候只哭着,母亲交待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有时真觉得,她会是姐姐,弄不好是因为我怕把她留在娘肚子里慢吞吞地折腾人而先把她一脚踢出来的。”
慕南烟听着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发现少言寡语的木香真要和人聊起来,也是语带风趣的。
“为什么你们会在汝南村?”
木香沉默了一会,抛起石子打中一只木讷回头看她们的红眼呆兔,几步上前提起来,笑道:“好东西。南烟,你可知道京城南家?”
慕南烟颔首,“自是知道的。香道世家中,慕家久远而低调,不过几百年来坚于此道。南家是家底最为雄厚的。只是在几代以前便在香上少了功夫,转做起了别的营生,很快成了大楚第一世家。”
木香道:“对。直到上一代,寒家在南家头上扣了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将南家赶尽杀绝。”
“那你的母亲!”慕南烟顿住步子,觉得有些疑惑。
木香提着兔子晃啊晃,“我的母亲正是南家家主唯一的女儿。那个时候已经是靖国侯夫人,尚不知自己有身孕。靖国侯被人邀去秋狩,母亲便回家看望家人,灾难突然而至,杀得人猝不及防。”
她顿了一下,“那天,母亲在外祖家有些不适,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来不及欢喜便受到打击。外祖以为只要南家人的性命,母亲身为靖国侯夫人当是安妥的,却不想,他们连母亲也不想放过,靖国侯的出行,原本就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南家受困之时,靖国侯被寒家人环绕,乐不思蜀……”
“……外祖父就这么一个女儿,一咬牙,便让南家能跑的都护着母亲一起跑出去。这样一来,南家余下的人反倒是坐实了叛国之名……”木香深吸了一口气,“秋天,真是个适合杀头的季节啊!”
慕南烟倒抽了一口凉气。
慕家不过是一个小世家,尚有几百口人,作为大楚的第一大世家,那人数……
她不敢去想,见秋日当头,便做主在这里生火烤兔了。
木香打开了话匣子,不将话吐出来不痛快,“可是寒家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逃出去的南家人,找人暗中追杀她们。我母亲动了胎气,郁结于心。自那以后便总是卧床不起。后来得了姑母暗中相助,才成功躲避了寒家人的追杀,大家一直逃到汝南峰,在那里安定下来,不过也与她断了联系。靖国侯回京后,便一直找我的母亲,我母亲得到消息,却决定不再相见。听说后来姑母成了太子妃,洗刷了南家的冤屈,可即便如此,外祖家数千条人命也回不来了。更何况,寒家啃着南家的血肉成为了大楚的大世家,在南家冤屈被澄清之后,他们只得了个罚金的惩罚……”
木香顿了好一会儿,“后来的事,你差不多知道了。异香围绕在汝南村,官府来人,我们姐妹去云慕城寻你,旁的人便换了个地方隐姓埋名。不过,不巧的是,我与丁香还是被那个男人找到了。”
“我不许他见丁香,拒绝回到靖国侯府。而他,现在也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和儿子,我们姐妹于他们,不过是外人。那里从来就不是我们的家。”
慕南烟呆呆地眨了眨眼,“是我把你们那里雪灾严重的事情告诉官府的。”
木香笑了,“幸好你说了,官府送来救济粮,要不然,便是病好了,他们也得饿死。他们躲的不是官府,是靖国侯府。”
她将洗好的兔子插在削好的树枝上转着花儿,“我挺羡慕丁香的,什么都不知道,过得无忧无虑。我希望她把我的那份无忧无虑也过下去。是以,我从来不告诉她这些。她呆,我喜欢她呆,就让她呆着。”
话题一转,看向慕南烟,“至于你,今日开始,就要把新的药方给你用上,总要把你的病给冶好才成。”
慕南烟哭笑不得,“木香,我们是出来寻人的。”
木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找到人,你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怕是叫人以为你不乐意见到他活着。”
“哪有?”慕南烟想要辩驳,声音却小了下来,甚至别过脸去不敢与木香对视。她也想在找到他的时候,让他感觉到她找到人是高兴的。
木香看着她微红的侧脸,扬起唇来:只有我不想治的,怎么能有不肯给我治的?!
她们在崖底找了几日,只找着一个卡在树上的镶玉高冠。
慕南烟盯着看了一会儿,确定这是楚元蘅常戴的那个。
可除了这个之外,什么也没有。
慕南烟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铜制长管来,从管里一段一段地看崖壁。
木香好奇,“这是什么?”
“单管望远镜。我出宫之后,遇着一个西洋商贩,见有这个,觉得或许用得上,便买了回来。你瞧,当真是有用的。那崖壁上的石头缝都能看得清楚,只是角度不好……”
gu903();木香接过去瞅了瞅,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去对面的崖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