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爽说:“他以前自己开公司,鬼点子很多,你有什么生意上的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好友发话,肖珍也不客气,说她正为店里的进货问题烦恼,老遇上吃回扣的采购,换了好几拨人,找亲戚也会被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冷阳笑道:“这种事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是圣人,否则没有谁会天天跟钱打交道还不起邪念。”
洪爽否认:“别说这么绝对啊,我们做银行柜员的还成天摸到几百万现金呢,可没几个敢起邪念。”
“对呀,你都说是不敢了。银行有完善的管理机制防范员工偷盗,采购不行嘛,除了进货这一环节,还多得是私人时间和供货商自由接触,随时能搞幕后交易,难道你要人家24小时背着监视器行动?”
既然防不住就只能控制危害,他为肖珍制定了一个管理方案。
“现在本地农贸市场的售价都能在网上查到,你可以在每次进货前粗略估计货款金额,规定采购必须用这笔钱买回一定数量的原材料,再和他约定从每月的营业额里支出一笔钱做他的分红,如果有顾客因为原材料问题投诉,也会相应地扣他工资。这样和他实现利益捆绑,就能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不会在采购时以次充好。他看你不隔三差五查账,处处提防怀疑他,也会因为人格受到尊重,更投入地为你工作,最终实现双赢。”
肖珍连称受教,过了一会儿在卫生间门口遇见洪爽,拉着她笑赞:“那个167真是个聪明人啊,交到这样的朋友你算赚到了。”
洪爽苦笑:“他只在说正经事时像样,你是没看到他整蛊的时候,能把人活活气死。”
“哈哈,我看你们感情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考虑发展一下?”
不止一个人误会,洪爽觉得自己应该多交几个亲密的异性朋友,免得处处惹嫌疑。
肖珍单独找她是想说正事,说笑完凑近低语:“前天我在香水湾看到你大姐夫了。”
她以前跟洪爽去洪悦家玩过几次,认得黄丹云,说当时还有个年轻女人同他在一起,两个人当众勾肩搭背,卿卿我我。
“这渣男,又背着大姐鬼混!”
洪爽问明那女人的相貌特征,确定就是上次跟黄丹云偷情的小三鲍月。看来黄丹云并未吸取教训,只在老婆面前装出悔改的样子,背地里仍和贱三私通。
肖珍听说洪悦的预产期在十月底,距今不到两个月,劝她暂且忍耐。
“悦姐快生了,心情不好容易影响身体,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洪爽也这么想,近来与大姐见面联系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就是怕妨害她的健康,等她平安生产后定要设法修理渣男贱女。
冷阳带了鲍鱼粥和蚝饼回酒店,冷欣宜却说她已经叫过送餐服务,吃了一份海鲜炒面。
这也是善意谎言,怕拖累家人,因此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痛苦,这习惯她坚持了二十多年。每遇打击,人们只见她平静如水的表面,不知道水下的岩层已八花九裂。
入夜,蓄积半日的大雨冲破云层,窗外雷电轰鸣,雨点打在玻璃上,仿佛百鬼敲窗。
她蜷缩在床,想起母亲去世那天也似这般恶雨滂沱,泪水静静地濡湿了枕头。
白天与姜开源相对,她看出他对母亲和自己没有丝毫内疚。
那渣男从没把他们当人看,才会不考虑他们的感受,任意羞辱作践。
最深的邪恶是感觉不都恶的存在,正如他这般。
恨意达到顶点,呼吸里也是刀剑争鸣,她受不了刺心的灼热,飞快爬坐起来。旁边床上,冷阳正背身酣睡,大概于梦中编织复仇计划。
夺回福满堂固然是报仇之本,可耗时太久,也许会持续到有生之年。她等不了,想即刻举起屠刀,斩杀那些不同戴天的仇人,让他们饱尝摘心剧痛。
半夜,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里打量自己宛如美杜莎的怨愤形容。天亮后又恢复成宁静安详的天使面貌,告诉弟弟她还不想上班,让他帮忙延长假期。
冷阳说索性来一次短途旅游,当天购入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rc,载她去深圳游玩。
她感谢他的关怀,沿途强颜欢笑。
深圳大芬村号称中国油画第一村,村里的布沙路上有许多贩画的商铺。冷阳知道姐姐喜欢绘画,陪她逛了半天,挑了三幅画快递回榕州的住处。
之后他去奶茶店排队买饮料,等候中冷欣宜随意浏览着散布于街边的地摊小贩。
这些人大多单脚利手,或与搭档配合默契,他们的干练轻松将一名带幼儿的年轻母亲衬托得格外突兀。
只见她一边招呼顾客一边按住好动的儿子,还得不停收拾他和客人搞乱的货物,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由此牵动冷欣宜的关注。
记得刚离开榕州那几年,母亲也靠摆地摊维持生计。可怜她半生养尊处优,竟能拉下脸面顶风冒雪地在街边讨营生,一毫一厘挣回三口人的吃穿用度。
年幼的她是母亲仅有的助手,蹲在小摊旁帮她做各种杂务。刚出生的弟弟满地乱爬,客人不多时由她照顾,一旦挑货的人多起来,母女俩便无暇旁顾,只好用绳子将他系在小板凳上,防止走失。
一次一个男人趁她们不备偷偷抱走了冷阳,她和冷忆梅拼命寻找。
后来她先发现目标,追上去抓住小偷,急得发疯却出不了声,生怕那人挣脱,赶紧用力咬住他的手背。马上狠狠挨了几耳光,和血吐出两颗乳牙,却没觉得疼也忘了哭,再次扑上去死死抱住歹人的腿,心里只想着妈妈的话。
我们母子三人绝不能分开。
幸好民警路过救下她和弟弟,不知人事的冷阳回到母亲怀里便呵呵露笑,她却持续半年每晚噩梦连连。
突起的喧闹阻断回忆,城管来了,小贩们张皇逃奔。
那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手忙脚乱抓起货物塞进编织袋里。
带孩子的她首当其冲成为目标,一个城管跑来踩住她摆摊的塑料布,卷起尚未收拾的货物扔进执法车。
她唯恐剩下的货物也被没收,忍痛抱起孩子,拖着那只笨重的编织袋逃跑。一些货物从没来得及拉上的拉链口蹦出,她龇牙咧嘴,仿佛正被零刀碎剐,却不敢停下捡拾,跑着跑着,喘息变成嘶嚎。
回忆继续放映,冷欣宜恍如观看穿越时空的画面,情不自禁追踪这对母子,好像赶上去就能与当年的母亲重逢。
小贩们躲进一条窄巷,她循着那唯一的哭声找到女人,她正紧紧搂着孩子和编织袋,像逃难者守护仅存的家当。
冷欣宜很想问她孩子的父亲在哪里,为何独自从事这艰辛的工作,可是她不能说话,也不愿触发悲伤的故事,倘若看到女人心碎的表情,她也会跟着心碎。
无防备地被人抓住手腕,女人惊恐反抗,见对方是个清秀斯文,衣着素雅的女青年,惧色稍减,疑惑倍增。
冷欣宜掏出提包里所有现金塞到她手中,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飞快起身离去,一如小贩们逃窜时那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