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妈妈倒是觉得好笑,扯了张抽纸递给谭冥冥:“眼泪擦擦,待会儿一百万出院,让你爸爸去接,你就不要跟去了,好好躺着吧。”
谭冥冥虽然想亲自去接,但的确两条腿像是废了一般,暂时下不了地,于是只好听谭妈妈的话,在家里等。
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最后居然坚持下来了,竟然随着杭祁抵达了山顶!这简直是她里程碑般的胜利好吗?!
谭妈妈对她脚踝的那点儿小扭伤不以为意,倒是邬念偷偷趁着谭妈妈走了,下楼去买跌打损伤的药酒去了。
这一天是小年夜。
外面天寒地冻,刮着白霜寒风,屋内却是十分暖和,电视机开着,茶几上泡着茶。
谭爸爸去接小狗了,谭妈妈忙着大扫除,清洗衣物,刷洗瓢盆。
邬念从外面买回来的不止跌打药膏,还有剪贴窗花,他仔细地帮谭冥冥在脚踝敷上药膏后,就眼巴巴地看着谭冥冥用剪刀将窗花多余的地方剪掉——他看得很专注,还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
昨天谭冥冥一大清早离开家门去爬山,他脸色看起来像是不大好,但今天却像是受到了小年夜的气氛感染一般,漂亮的眼睛里一直洋溢着兴奋的色彩。
谭冥冥虽然体力劳动不行,但剪窗花还是很擅长,哪一年过年这活儿不是落到她身上?于是她三下五除二剪了只兔子出来,得意洋洋地递给邬念。
邬念捧着,眸子亮晶晶。
谭冥冥问:“你生肖是什么?”
邬念道:“虎。”
谭冥冥打开手机,找到虎的剪纸图案,然后开始动剪刀,这回她剪得比刚才细致多了,细白的手指捻着,一点点转动。
邬念一直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里,除了专注和认真,还有些微别的压抑的情绪。但是在她看过来时,又飞快敛下眸子,对她露出笑容。
花了二十分钟,谭冥冥终于剪出来了一只,不算那么好看的小老虎,她剪兔子是比较擅长的,但是剪老虎还是第一次,因此尾巴略粗,头略微大了,看起来其实有点丑。
但邬念接过去,看了又看,却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姐姐,真好看。”
谭冥冥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
剪了好几张之后,邬念扶着谭冥冥一蹦一跳地跳到阳台上去,将窗户贴到玻璃窗上。外面的寒气被风刮着一团一团砸在玻璃窗上,使得玻璃窗变成了奶白色,但浓红色的剪纸一贴上去,就立刻让冰凉的窗户多出几分暖洋洋的生气起来。
谭冥冥不知道今天杭祁是不是一个人过的,想来他好像也没地方可去啊。他家里肯定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他一个人。谭冥冥想把他叫到家里来玩,但是指不定得被谭妈妈打死,于是悻然作罢。
而邬念一直看着她,见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摸手机,邬念眼皮子神经质般跳了跳,某种阴郁一闪而逝,飞快抓过她的手,笑道:“姐姐,别玩手机了,阿姨叫我们过去拜灶王像。”
谭冥冥只好把手机塞了回去。
外面隐隐约约有炮竹声,而家里小小的一块地方,却将嘈杂隔绝在外,显得十分温馨。
谭妈妈已经将桌案摆好了,放上了一些水果和清水,按照这边的习俗,小年夜都是要拜一拜的,和除夕差不多,乞求平安健康。
地上放着一个沙发垫,谭妈妈和谭冥冥拜完之后,邬念虽然以前没做过,但也头一回小心翼翼学着,跪下来拜了拜。
谭妈妈祝愿的无非全家身体健康,谭冥冥学习进步之类的。
而谭冥冥脸上笑盈盈的,也在心里稍稍念叨了一番,她希望——全家人,包括弟弟和小狗,都健康顺遂,杭祁也要天天开心。
邬念则——他凝望着眼前温馨的一小片天地,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许下了他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新年愿望。
他希望,直到除夕夜,他还在这个家里,下一个小年夜和除夕夜,仍然在这个家里。
即便这个无法被满足,那么他希望,姐姐只是他一个人的。
……
为了后面那个愿望,他可以放弃第一个。他总是不走运,这一次,不知道他的心愿会不会被听见。
他是知道昨天姐姐又和那个人一起去爬山了的,学校的活动,他根本干涉不了。上回找借口让姐姐送自己去上学,阻止了姐姐和那个人的约定,姐姐看起来就已经很不开心了,只是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来而已……
可为什么,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在医院的时候,姐姐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姐姐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说相信他的人,第一个给他在嘴角贴上创可贴的人,也是第一个揉乱他头发的人。
他真的很喜欢姐姐啊。
可当他忍不住想要牢牢抓住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她心中不是第一位,而是排在很后面。她根本不知道,这让他有多难过!
邬念垂下眸,灯光照不到眼底,显得有几分幽深和阴郁,还有难以言说的焦灼。
无论如何,姐姐不可以被抢走,他会想办法的,他一定得想办法。
他站起来,侧头看向姐姐,而姐姐还根本没有察觉他内心那些恐怖阴郁的占有欲,倘若被发现,一定会感到害怕吧。
他不会让姐姐感到害怕的。于是,他在谭冥冥看过来时,小心地藏起眼底的偏执,对着谭冥冥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怎么了?”谭冥冥也忍不住笑了下。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谭冥冥赶紧去开门,一开门,是谭爸爸带着狗子回家了。谭冥冥顿时惊喜万分,连忙蹲下去,而狗子住了那么久的院,终于回家了,也快激动疯了,门一开,就顾不上后腿,弹起来跳进了谭冥冥的怀里!
谭冥冥抱住它脑袋,狠狠揉了揉。
谭妈妈在一边看着,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小狗还是不喜欢给她抱,但她俨然已经将小狗当成家人了,这段日子以来牵肠挂肚的,现在狗子终于出院了,谭妈妈脸上皱纹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
而邬念盯着跳进谭冥冥怀里的那只狗,虽然心中不悦,但他自然不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干些什么。
于是一时之间,家里气氛融洽。
只是,谭妈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视线忍不住落在邬念身上,她循着邬念一瞬不瞬的视线看去,落在了……冥冥身上。
谭妈妈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方才拜灶王像时,邬念看冥冥的眼神,就让她心里涌起一些非常不舒服的、总之是不怎么好的感觉。那并不像是普通弟弟看向姐姐的亲切的眼神,而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有几分疯狂的执拗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