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晗洗了脸,成功被选上了。
即使他是个哑巴。
即使瘦得脱了形,依然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有的人仿佛天生高人一等。
静书比划顾非晗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两人便住在了一起。
反正都是哑巴。
静书被人抢去后,转手卖到了戏班子,靠一手精绝的琴艺勉强能安身立命。
顾非晗先前还没有学琴,如今才跟着静书慢慢学起来。
平时也会做些杂事。
戏班子里比顾府还乱,不止女人勾心斗角,男人也弯弯绕绕,若非顾非晗每天灰头土脸,也不能言语,十足没有威胁,不知道会被怎么挤兑。
魏珣找到了顾昭的墓,碑上是顾昭的名字,里面的确葬着幼童的身体。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倒像个庄户出身,被人毒死的,尸体还没有彻底腐烂。
也不是顾非晗。
他的徒弟,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一具尸体。
静书身体不算很好,顾非晗也半吊子,两人吃得还不错,肉养出来一些。
那药不止毁了嗓子,也在其他方面后患颇多,静书病了两回,撒手去了。
顾非晗以前没关注过顾昭的侍女,只记得四个侍女里,静书是最稳重寡言的一个,之后的谋划也多是因为她配合得好才得以成功。
最危险的时候,静书也没有抛下他。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深厚感情,最多是一种沦落泥沼绝地求生的同病相怜。
不愿对方死去,已经是最稳固的感情了。
静书死了,以顾非晗的淡薄,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人人都要死的,你难过什么?
屋内无人,顾非晗有些诧异。
我在你心里,当然看不见我。
顾非晗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逃到一个魔胎里,竟然他妈的天生道心。
顾非晗又听到那个声音说话了。
听不懂吧?听不懂就对了。你是天生魔胎,要是入魔绝对能一日千里,别说生病了,哑巴也能治好。
顾非晗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要是拜我为师,我立马教你怎么变成一个大魔头!打得你那个傻弟弟抱头鼠窜!
弟弟?顾非晗终于诧异了一瞬。
是啊,你比他先出生几个月,占着长子名分总是不好
难怪他竟那般蠢笨。顾非晗内心感慨。
魔种无力接话,又陷入了沉寂。
这种先天的差距,是人家早出生几个月能赶上的吗?
魏珣在那座孤坟前坐了一宿。
日后,一定不会让顾非晗沦落到这种境地。
司玲珑一行人也到了顾家。
一看见衰朽的庭院就察觉到了异常。
怕是这个顾非晗真是假的。
你到底叫什么?司玲珑又急又怒,脸上反而显不出来,只觉得她威势甚重,不可触犯。
顾昭,此心可昭日月的昭。
昭你个头。
司玲珑一巴掌把顾昭拍飞,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止实在不妥,不是一个良善的仙子,给目露死寂的顾昭丢了瓶丹药。
为什么,是你们选择用我代替顾非晗,事发的时候,却都抛弃了我
顾昭实在绝望。
特别是心中仰慕的司玲珑也对他厌恶起来。
直到捡起来地上的丹药瓶子,温凉的手感稍稍让他纷涌的内心平静了一些。
司玲珑终究是没有放弃他的。
濒临死亡,救命稻草。
魏珣强大的神念四处寻找,想找到顾非晗。
两人命定的联系已经弱不可闻,若非有了别的变故,就是危在旦夕。
顾非晗如今是继静书之后,戏班子里最好的琴师。
技艺精绝,意境也清逸深远,在戏班子里有些违和。
静书的琴声要心酸有心酸,要痛苦有痛苦,说是催人泪下也不为过。
顾非晗的琴声空有其形,没有感情倾注其间,终究差了一筹。
有个大人物点了我们的戏,大家都好好操练。
加紧练琴,试试融入感情想不出来就想想你死去的父母亲人,想想要是大人物不满意我们都得喝西北风,要多惨有多惨
班主教导了好几句,见顾非晗频频点头,就止住话头,去看其他人。
顾非晗没怎么练习,他再怎么想父母,都没什么被抛弃的感觉,以前还有些怨愤,如今倒是讥嘲多一些。
有时候顾非晗也对自己非常无奈,沦落到这种境地,内心没多少怨恨,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魏珣收到了秦溟和司玲珑的传讯符,想到可以用顾昭的血来找顾非晗,就与他们汇合了。
这不是顾昭第一次看见魏珣,也不是魏珣第一次看见顾昭。
顾昭深深厌恶、恐惧魏珣的眼神。
漠然平静,好像在看路边上的一块石头。落在顾昭眼里,只觉得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
为什么顾非晗就和自己不一样,如果是真的顾非晗,一定不会是自己现在这样,狼狈可笑。
魏珣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想找到顾非晗,到时候再把顾昭交给顾非晗处置。
果然是大人物,穿戴豪奢异常,熏香也异常暧昧撩人,如附骨之疽,又像细密的蚂蚁从骨头里温柔啃咬。
今日没有人唱戏,只有人跳舞。
宽袍大袖,遮得严丝密缝,舞也庄重,顾非晗的曲子更清逸如仙。
交谈隐晦,推杯换盏,再看歌舞也升起一种隐秘的妖娆,尤其是舞者香汗微露,神情却肃穆庄重,似乎不容亵渎,仔细看,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意,眉眼里都是挑逗。
主人让所有人退出去,除了舞者。
顾非晗抱琴欲出门,被叫住,他看向班主,班主没有回头,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门被关上,最后一丝清凉的夜风被关在门外。
轻纱浮动,暗香如织。
所有人都蒙上暧昧的阴影。
唯独顾非晗白衣抱琴,虽年幼却如玉如竹,如松如柏,不可催折,不可屈膝,不可轻慢,不可亵玩。
第106章问仙【十】
然而这群人却并不会因为顾非晗气质脱俗就放过他。
有几个随意按倒了舞女,滚到地上戏弄起来,还有几个继续喝酒,言笑,让顾非晗再弹一个应景的曲子。
顾非晗想不出什么应景的曲子,起手就是《阳春白雪》。面对十分淫乱的场景,他视而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脚下是华贵柔软的地毯,被泼翻的酒液浸湿。
不知是哪位贵人泼了坛酒,从头盖脸,把顾非晗淋得透彻。
本就穿得单薄,如今愈发冷了。
魏珣取了顾昭的血,用道法寻顾非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