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韶坐在台阶上,脚边放了一瓶矿泉水,那细长的矿泉水瓶似乎比他的小腿还要粗一些,他胳膊用力抱着膝盖,头低低埋下,颤抖的身体如同一个得知了至亲死讯的人瞬间天崩地裂。
贺深半蹲下在他面前,把他按到自己怀里:乔韶。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他。
可就是这样轻的声音,把乔韶唤醒了。
乔韶死死埋在贺深胸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死了,我妈妈
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生生割在他喉咙上,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贺深身体一震。
虽然他早有预感,但听乔韶说出来,他还是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贺深比谁都了解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自杀,那一幕成了他始终无法摆脱的梦魇。
哭吧。贺深低哑着嗓子对乔韶说,难受的话就哭吧。
这句话他是对乔韶说的,也许更是对五年前的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虽然短,但是写了很久
从下午五点到九点多
嘤嘤嘤,想求点安慰,比如营养液什么的【
☆、第73章
听到他的声音,听清楚他说的话,那缠在乔韶精神上的死结,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自从那一年之后,回到家的乔韶几乎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哭过。
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在哪儿,他知道这是在操场上,前面有很多同学,他很清楚这不是个哭泣的地方。
但是
他用力抓着贺深的衣服,哭得泣不成声。
贺深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将他护在了怀里。
乔韶待的地方是球场的边缘,他身后没人,贺深又挡住了所有来自球场的视线,所以没人知道乔韶在哭。
宋一栩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贺深头都没回道,乔韶运动太过,有点头晕。
宋一栩道:送他去医务室吧!
贺深道:先让他缓缓,我一会带他回宿舍歇歇。
宋一栩连忙道:那我去跟老唐说一声。
贺深:嗯。
宋一栩回到球场和大家说了声,大家伙虽然紧张,却没凑过来。
贺深那姿态很明显了,不想其他人过来。
而且也快上自习了,大家伙见乔韶有同桌照顾,也不再耽误时间,收拾收拾就得回教室了。
一阵悠扬的铃声后,喧闹的操场立时安静下来。
夏日天很长,傍晚的天色还是亮的,只有逐渐西下的太阳照歪了教学楼,投下更长的影子。
相拥的两位少年,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边却已经沉入了阴影。
黑暗将近,好在夏夜短暂。
乔韶哭了一场,心里的难受与酸苦也随着泪水流出来了,不再死死挤在胸腔,堵得密不透风。
这会冷静下来,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失态。
真是
乔韶头都抬不起来了。
贺深感觉得到他精神的舒缓,问道:好点了?
乔韶看看他衬衣上巨大的水渍,想死的心都有了。
贺深松开他,扶着他肩膀看他。
乔韶脸蹭的红了,一把推开他道:我
真是丢死人了!
而且还是在失恋对象面前丢人!
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贺深没有调笑他,声音温柔又正经:哭出来会舒服些,发生那种事谁都会很难过。
乔韶心一滞,眼眶又红了。
贺深在他眼底轻轻拂了下道:我也一样,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丢了大半条命。
乔韶一愣,抬头看他。
贺深坐到他身边的台阶,胳膊向后撑着,用着平静的语调说:那时候我十二岁,正在备战高考。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都像古怪的玩笑。
可由贺深说出来,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十二岁参加高考对于贺深来说,才是正常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比同龄人都大一岁,却还在就读高一。
乔韶心一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贺深倒像是在自言自语:所有人都期望我拿个高考状元,只有她对我说,不要去念大学,不要勉强自己,应该年纪做应该的事,别那样逼自己。
乔韶视线又模糊了,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她是为你好。
嗯。贺深轻声应着。
可是连她也不要他了。
谢深从小到大都是个优秀到让人心生恐惧的孩子。
父亲谢承域的荒唐,让他爷爷把所有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而他也的确展现出了远超于常人的能力,小学只上了一年,初中和高中的课程也只用了三年,去国外待了两年,回来后他的爷爷非让他参加国内高考。
谢深从未拒绝过家里的一切安排,因为爷爷告诉过他: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保护妈妈。
他想保护她,想让她开心地笑一笑,像他很小的时候见过的那样。
可是
她自杀了。
她倒在血泊里告诉他:对不起,妈妈没法带你离开了。
其实她带走了他。
她死的那一刻,谢深也死了。
贺深回神,看到小孩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心里一软,揉揉他头发道:没事了。
乔韶握住他手道:她是爱你的。
嗯。贺深笑得有勉强,他道:你呢,你的妈妈
乔韶嘴唇颤了下,但没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
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她也很爱我。
贺深以为他还是不太能面对母亲的去世,也不急着问,安慰道:没事的,我们的人生不是只有父母。
乔韶一愣。
贺深缓声道:只要好好走下去,还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
比如你。
乔韶心头那交杂着懊恼与悔恨的刺痛减弱了几份,他道:比如你。
这次是贺深怔住了。
乔韶笑了笑,重复道:比如我遇到了贺深深。
嗯,贺深也跟着他笑了,说:比如我遇到了乔乖乖。
乔韶笑容秒收,恼怒:不许再这样叫我!
贺深也恢复如常,逗他:难道你不乖?
乔韶火大:我又不是小孩!
贺深:可你的确很小。
乔韶:我就比你小一个月!好气,这家伙凭什么一月一日生日,害得他二月二的生日都不够大了!
贺深比了比自己和乔韶的身高,道:然而我像个成年人,你像个初中生。
乔韶:
比如个屁,这家伙绝对不是他遇到的好人!
两人回去上晚自习时,已经和平常一般无二了。
不过彼此都觉得离彼此更近了些。
他们都曾失去至亲之人,都品尝过同样的痛苦,比谁都更了解对方。
晚上睡觉时,乔韶惆怅了好大一会儿。
他想着贺深,心里酸酸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