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玹温柔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替她将鬓角的碎发轻绾到耳后,低声叹道:“漪漪,你真美。”
沈漪漪看着镜中的自己。
寻常人家的女子,能在婚前便换上嫁衣与夫君缠.绵温.存,不知该是多么的欢喜。
可是镜中女子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快乐,年少时她曾经无数次地在梦中想象自己将来的婚礼会是如何的情景,高朋满座,亲朋好友都献上祝福,她的夫君会是如何的俊俏,她打扮得会是多么的美丽……
然而从未想过,最终与她结发为夫妻的那个人不是表哥,而是魏玹。
……
傍晚时程煦姗姗来迟,沈漪漪不能出去,只能坐在门后,像上次那样透过半阖的门缝偷偷地看着庭院中挺秀清俊的少年。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人也黑了瘦了,禁军中很苦吗?他每天累不累,有朋友吗,会不会有人见他年纪小便欺负他?
她很担心,也很思念他,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听着,不放过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程煦弯弓搭箭,凝神屏气,专心致志,手松时三箭齐发,百步之内竟是皆中靶心。
不过短短几日,在魏玹与陈穆共同的指点下进展神速。
是个可造之材。
刚准备略微夸几句,程煦手下这支箭却是骤然一偏,不光没射中靶心,而射出了靶子之外。
魏玹皱眉。
程煦讪讪地放下弓,挠挠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有人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他这心里就跟只猫儿在给他轻轻挠痒痒似的。
然四下望去,周围一切如旧。
他举起弓,正待再弯弓搭箭,跃跃欲试,魏玹却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
先前魏玹答应沈漪漪可以在府内来回走走,第二日沈漪漪就要出去,谁知到了院门口被纪乾拦下。
纪乾显见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世子说……世子妃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沈漪漪先是一愣,而后神色恢复如常,眼底有淡淡的讥讽闪过。
早就知道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竟然信了他。
沈漪漪转身回了屋内。
纪乾去了书房,把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主子听。
本以为她会闹,但她现在是闹也懒得去闹了。
她不再使脾气,拗性子,开始逐渐地接受现状,比之从前,不知乖顺了多少。
可是魏玹心中却五味陈杂,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将房门的锁打开,每日多加人手,在门口守着。”
魏玹很谨慎,虽然答应她可以随时在院子里散步,门口却多了更多的侍卫婢女看守着她。
此时距离两人的大婚,还有七日。
府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张灯结彩,晚上魏玹会写婚帖,拟定宾客,亲自过目成婚当日所需的各类器皿礼品,既然已经请了陈家来演戏,那做戏就要做全套,三书六礼,一个不缺。
冯侧妃与阿鸾便帮忙置办酒席,指挥丫鬟小厮洒扫院子,忙得很。
阿鸾忙里偷闲,来看过沈漪漪一次。
门外纪乾却将她拦住,说沈漪漪身子不舒服,让她改日再来。
阿鸾气得跳脚,指着纪乾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大男人管什么闲事,就是不舒服本姑娘才要来看看!滚开!”
她料定兄长大婚,沈漪漪心里一定不舒服。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便是圣人与孝静皇后生前那般恩爱,最后陪伴在他身边还不是淑妃与一群其它的美人妃嫔?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个世道对女子,便是如此。
任是你再美丽,再有才情,再温柔良善的女子,也不得不向命运屈从,嫁人生子,一辈子伺候丈夫舅姑,在深宅大院中被蹉跎尽了这最美的年华。
身份低微又如何,身份高贵,又如何?
纪乾不敢出言顶撞阿鸾,正六神无主之际,支摘窗一开,窗畔的女子探出头来,“阿鸾姑娘!”
阿鸾一喜,赶忙推开纪乾,瞪他一眼,“滚!”说着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纪乾无奈,只得眼睁睁地阿鸾进去。
阿鸾近来也是多日不见沈漪漪,她惊讶地发现沈漪漪比从前更漂亮了一些,只是眉眼之间却总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仿佛又回到了她初入王府的时候。
她记得大兄和依依离开长安回来后的那一段时日,依依的脸色很是好看,每次她看见她与大兄两人在府中一处散步,大兄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的身上,眼中的温柔仿佛都能溢出来。
而依依,也不再回避大兄的亲昵,这不过短短几个月,听到大兄成婚的消息,人便消瘦成了这样。
阿鸾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沈漪漪看着这样为她担心的阿鸾,忍在舌尖打转的那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