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太极殿。
圣人听完那刺客的招供,犹不敢相信。
他最信任的两个弟弟,四弟齐王与五弟宁王,无异于他的左膀右臂,齐王骁勇,嫉恶如仇,因此他将重任托付与他。
宁王闲云野鹤,平日无甚野心,却善解人意,温和谦让,是几个弟弟中的“老好人”,他便爱与五弟下棋品茗,与他诉说心中烦扰之事。
没想到不仅他最爱重的孩子背叛他,就连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也一直在暗中谋划有朝一日谋权篡位!
什么淡薄名利,无心权势,全都是他的伪装……
魏玹再一个眼神,纪乾又带上一人。
那人手脚俱被绑住,形容狼狈,这人便是那将景王一刀斩落首级的亲信扈从。
甫一摘掉那人口中的巾子他便迫不及待地大喊,“陛下饶命,小人全都招,小人全都招!”
景王到底也想不到,他举兵之时与他事先商议好的皇叔宁王不但没有帮他,反而冷眼旁观,观他难成大事,穷途末路之后逃往终南山,为防止他活着将两人间的图谋招出,干脆先杀人灭口,毫不留情地给他背后来了一刀。
而此时的宁王,尚不知危险早已来临。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那夜圣人举宴,景王逼宫,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扮成刺客暗中刺杀魏玹。
虽功败垂成,但后来刺客的尸体已服毒自尽,即使送入大理寺也无人能查出这刺客是为他宁王所差遣,景王逼宫,魏玹又被他视作太子一党,这道罪名正应该记在愚蠢的景王头上。
至于他私下与景王的谋划,当初景王亲自来找他时宁王便不愿应下,尤其是在听完了他的计划之后。
但事已至此,倘若他不答应,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只能表面敷衍应下,实则作壁上观。
若见景王有六成胜算,他便立即出兵相助。
然景王此人一腔孤勇,心中更多想的是报复太子,逼宫当日连圣人与太子究竟位于何处都不曾打听寻到,白白失去了时机,以至于其后狼狈而逃,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宁王暗中派人将知情的景王幕僚杀死,做出畏罪自杀的模样,无人怀疑。
至于景王,穷途末路,有人邀功求赏,铤而走险,杀死景王亦无可厚非。
自有了那个忤逆的念头起,宁王就在暗中谋划,豢养了一大批死士为他卖命。
明明一切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但圣人召他入大明宫之前,宁王心中不知为何还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个念头不是凭空而来。因那刺杀魏玹的死士刺杀失败后服毒自尽,他在大理寺中见到时竟面目尽毁,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容。
宁王心中不安。
沉着脸将心腹唤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留了后手之后,宁王才换了一身衣衫,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入了宫。
而宫中等待他的,将是另一场腥风血雨。
玄武门前,埋伏在四周的金吾卫一见宁王踏入便立即弯弓搭箭将宁王瞄准。
跟在宁王身旁的陈穆则趁着宁王拔出腰间的刀时一脚将其踢倒在地,众卫士一拥而上,将宁王手脚五花大绑,押解入太极殿。
圣人一把推开梁文自御阶上奔下来,涨红着脸狠狠搧了宁王一巴掌,又一巴掌,破口大骂道:“畜生!你这畜生!枉朕将你视作亲弟弟,你呢,你竟害死朕的五郎!朕要你给他陪葬!!”
先前因景王之死圣人已吐过一次血,病重成这般都能使出如此大的力道,直扇得宁王“咕咚”一声一头抢倒在地上,可见圣人心头之愤恨。
魏玹见状,立即上前制止圣人,“陛下,龙体为重,莫要为了一个奸佞小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圣人气喘吁吁,由魏玹扶着,坐回了龙椅之上。
这是魏玹最不愿看到的境况。
父子相残,兄弟相争。
是以大酺那夜景王意欲谋反,他故意设计广平郡公杨寿与李祚在宫外产生争执,以拖延时间。
倘若景王心生反悔之意,或是察觉时机不对,便会作罢。
可惜的是,景王一腔匹夫之勇,最终死在了宁王的阴险毒计之下。
景王一死,势必会令太子陷入被动之地,圣人猜忌太子逼死亲弟弟,君臣父子离心,而宁王,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需作壁上观,关键时稍稍推波助澜,便可凭白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他的好皇叔啊。
这才是真正的心机深沉,道貌岸然,连魏玹都自叹弗如。
宁王啐了一口口中的血渍,冷笑道:“陛下这身子,看来还能多活几天。”
“成王败寇,臣弟无话可说。刺客是我所派,景王是我所杀,一切是我所做,又如何?当初太宗皇帝夺权,不也是囚禁高祖,一箭射死亲弟弟,砍下兄长首级挂在玄武门城墙之上?太子,景王,又有哪一个堪配得上这龙椅之位?!”
“我的好兄长,你悉心栽培了这两个孩子大半辈子,你自己说说,太子那蠢货他配吗?他配吗!你辛辛苦苦二十余载的江山,你放心交到他的手中吗?!”
宁王犹如癫狂一般地大吼。
“住口!”魏玹喝断他,“魏绍,你多行不义,何必为自己多找借口!太子不配,莫非你名不正言不顺便配得上!三十年多前你生母郭顺仪早逝,若非陛下心疼你幼年即丧母不得先皇宠爱,将你亲自养在膝下带大,你魏绍又怎会有今日!”
“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凉薄之人,失道寡助,即使当上皇帝,你也不得善终!”
宁王被左右卫士缚住,他也不挣脱,只是轻蔑地仰天哈哈大笑道:“云卿,真是我的好侄儿,这么多侄儿中你可知我最欣赏谁?便是你!比起太子,你可真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惜你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否则太子与景王那等蠢货,又焉能比得上你?”
说罢又对圣人阴阳怪气道:“皇兄,你应当也很后悔罢?当初没有教好太子,令他愈发狂悖骄躁,不思进取,否则若长成云卿这般,你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