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少,却是她辛辛苦苦拿汗水得来,每一分都取之不易,令她倍加珍惜。
后来因三年新登造户籍一事无意与杨明府结识,杨明府是个好人,不嫌弃她只是个街头给人写信、抄书、刷碗谋生的穷书生,将她请到家中给爱女珠珠做教书先生,免了寒来暑往的艰辛,漪漪心中很是感激。
杨氏夫妇膝下只此一女,平日里难免溺爱娇纵了些,来到杨府两个月,珠珠的确顽劣,沈漪漪却与小丫头颇为投缘。
无他,约莫是和幼时的自己像罢。
晨正时刻到达杨府。
杨府不大,自垂花门行至二门一间垂满薜萝缭墙,隐约间满庭澹荡桃夭纷纷而落,两个男子负手行于廊下。
当中一男子生得高大魁梧,正是此间主人县令杨昭。
另一男子是位年轻些的郎君,一身蓝色圆领长袍,眉眼清俊,与杨昭并肩而立,神色恭敬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杨昭说道:“半年前圣上封了齐王世子为西州安抚使去了西州,本以为圣人有意要与突厥再次开战,怎么瞧着这半年来都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朝廷究竟是何意思,你这次去关中可打听到了什么内情没有?”
定襄处于边境,一旦两地开战受难的还是边境百姓,因此杨昭格外关心圣人此番举动。
蓝衣郎君回道:“儿捎回了驿站邸报,姨夫请看,齐王世子已经率军离开了玉门关,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长安,此次西州一行,约莫是震慑突厥。”
“阿史那延力这些年培养实力,契忠可汗任命他为虎师特勤,对阴山以南虎视眈眈,这不世子一去,延力就吓得令城门紧闭,严阵以待,还送了许多珍贵宝物进献,便是有心,只怕无力,姨夫不必担心。”
杨昭却依旧担忧,“别高兴的太早,一旦这些胡子元气恢复,只怕边疆境况堪忧,延力的爹早年就是死在那齐王世子手中,以我对延力多年来的了解,这仇他必定得报。”
“光是筹集够了一茬军粮,那也得等上数年呢。”
“也是。”
两人一递一语,聊罢婢女来报,说是崔先生来了,在后面教习珠珠娘子。
杨昭不多说,颔首去了县衙上值。
……
后院小书房,珠珠在练大字,沈漪漪批改珠珠昨晚温习的功课,将珠珠写的不漂亮之处用笔圈出。
这时婢女突然冲着身后的蓝衣郎君恭敬唤道:“四郎君!”
赵麟是杨夫人娘家的外甥,族中行四,生得风流倜傥,爹娘在定襄颇有产业家私,早年赵麟也曾考取功名,后来考了两回屡试不第,干脆子承父业做起了生意。
赵麟走到二人身后,珠珠早就察觉到表哥来了,每回表哥过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珠珠自极爱这些吃食、小玩具,人不喜欢,白给的东西却不能不要。
果不其然,今日表哥也给她带了一只攒盒过来,里面摆满了果子糕饼,全是她爱吃的口味儿。
珠珠高兴地丢了纸笔,抓来就要入口,抬头发现先生无奈地看着她。
“先擦干净手。”
漪漪让婢女去把帕子打湿了,亲自给珠珠擦干净。
她低垂的睫毛又长又浓密,鼻梁秀挺精致,一双黑眸清澈明亮,虽人生得面黄肌瘦了些,细看底子却极好。
珠珠吃着糕点,赵麟把沈漪漪叫到一边去,从小厮手中递来一只长匣,“寻弟,你瞧瞧喜欢不喜欢,这是我去华州办事时特意为你捎回来的狼毫,你原先那支笔该换换了。”
沈漪漪婉拒道:“无功不受禄,我担待不起,还请四郎君收回。”
赵麟笑道:“什么无功不受禄,我就想是送给你,你说咱俩认识都这么久了,还在意这么多虚礼作甚?我痴长你五岁,寻弟你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四哥便是。”
说着硬要把匣子塞到沈漪漪手中。
冬天时沈漪漪在外头风餐露宿给人写信手上起了冻疮,春暖花开后手上红肿消退,一双纤纤柔荑细腻匀称,赵麟无意触碰,只觉指腹间异常柔软爱不释手,不禁心神一荡,手下重了许多。
沈漪漪察觉到,脸登时一沉,紧抿着唇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四郎君,请你自重!”
看也未看赵麟一眼,转身坐到了珠珠身边,重新批改珠珠的大字。
赵麟举起自己刚刚摸过少年的那只手,放在鼻端深深一嗅,遗憾地叹了口气。
自从去年十月间丢了漪漪以来,魏玹几乎把长安城及附近的州县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掳走漪漪的突厥人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到处寻不得踪迹。
因那群行刺劫掠的刺客带有突厥人高鼻深目的面容特征,魏玹当夜就入了大明宫。
突厥五年前便向大周俯首称臣,眼下两国交好,圣人原本不想答应,堂堂顶天立地的七尺儿郎,怎能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连自己的职务、婚事皆不要了?
魏玹神色冷峻地否认道:“一个婢女而已,丢就丢了,不是因为她。延力近来蠢蠢欲动,时而滋扰我朝边境,臣想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并非他意,陛下明鉴。”
都到这份上了还嘴硬!圣人苦劝无果,思来想去,只好封魏玹做了安抚使前往西州,正好也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突厥的意思,契忠与延力是否当真是彻底绝了对大周不臣的心思。
据闻此举吓得突厥人可谓是心惊胆战,风声鹤唳,唯恐大周玄甲军的战神此番前来西州是怀着将突厥灭国的心思。
要知道就在五年前,魏玹与陈烈三军会师,大败突厥二十万大军,不仅重新收复阴山,更以年仅十七岁的年纪在百米开外的距离一箭射死了突厥从无败绩、奉若神明的大将阿史那葛鲁。
五年前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此前两国因争夺阴山险要数年之久皆已元气大伤,如今正是各自休养生息的时候,如非必须,双方都不会想开战。
圣人担心魏玹当真冲冠一怒为红颜,特意派遣了贴身的宦官梁文跟随,如今魏玹一回长安,圣人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一切终归风平浪静,水过无痕,仿佛半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齐王府,湛露榭。
兰蕙与朱樱两人站在廊下叹气,悄悄问吉祥,“人还没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