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漪漪不明所以地回了湛露榭。
魏玹一身月白色金丝绣圆领长袍负手立于轩窗下,见她进来,指着榻上摆好的一件衫裙对她身后二人道:“替她梳妆更衣。”
漪漪正疑惑着,朱樱与兰蕙就一齐簇拥着将她按在了梳妆台上,一人将她发簪拔下,打散头发重新绾发,一人为她傅粉描眉,点唇施朱,末了重新更衣。
半个时辰之后,沈漪漪被二人又推到魏玹面前。
只见她上身是一件缠枝宝相花白绫背子,下罩一条浅绛色的轻罗纱裙,肩上套着郁金色的敷金花蕊帔子。
皆是上好的绫罗锦缎织造成的衣裳,简单又不失大气温婉,质地轻盈散热,不动时舒适清凉,动时衣袂飘飘,恍若月间仙子,俏生生地立在魏玹的眼前。
如今她的身量比刚入府时长开了许多,身段愈发窈窕有致,该长肉的地方饱满丰盈,不该长肉的地方纤细不盈一握。
眉眼间的妩媚清丽上妆后更是娇艳到了极致,却唯有一双明亮的杏眸依然单纯清澈,羞答答地垂着浓密的眼睫,云鬟翠鬓,乌发雪肤,只怕满长安再难找出第二个女子能与之比肩。
魏玹上下打量了过于局促的小奴婢一眼,阖了书清冷地道:“尚可。”
朱樱与兰蕙对视一眼,笑笑不语。
……
既是七夕灯会,自然少不了成双入对的少年男女与各式各样精致美丽的花灯。
大周建国至今已历经三代,风气尚算包容开放,少年未婚的夫妻多半会选这一日外出结伴游玩。
白日在曲江赏景游戏,乐游原纵马看落日,夜晚便逛一逛这繁华京都长安的夜市灯会,正正算是一个促进彼此感情交流的大好时机。
今夜之后若觉与对方颇合得来,多半会就此定下亲事,倘若仍觉不合心意,话不投机半句多,两家就会商量着退掉亲事,或重新考虑这门婚姻。
自然,沈漪漪便无这般的烦恼。
站在长安的夜市上,她又惊讶又欢喜。
惊讶的是魏玹竟会带着她一个婢女出来逛灯会,欢喜的是自来到长安,由于平时夜里有宵禁,她还从未在长安的夜市上逛过。
入了齐王府之后,更是一步也不曾踏出过这座深宅大院。
太久没出门,沈漪漪陌生地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喜悦却很快散去,脑中浮现出去年今日七月初七苏州的乞巧节灯会。
那时她与表哥两人由姨母做主已定下亲事,表哥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逛灯会。
他总是会宠溺地看着她调皮贪嘴,柔声叮嘱她少吃糖葫芦容易牙疼。那个时候她刚刚掉了一颗牙,依旧馋得不行,嚷嚷着一定要吃糖葫芦。
表哥坳不过只得给她买了,晚上回家安置前便督促她赶紧去洗漱,再将一片消肿降火的玄参片亲自送过来示意她含在口中入睡……
“沈漪漪,想什么,这么入神。”
“让郎君来猜猜,是想从前的未婚夫?”
魏玹漫不经心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沈漪漪吓得刚回过神来,心咯噔一下。
他,他怎么连自己想什么都知道,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没有,世……郎君误会了,奴婢是在想,奴婢许久没有出府了,郎君能带着奴婢出来逛花灯,奴婢心里很欢喜,不知该如何回报郎君。”
魏玹斜睨了她一眼,沈漪漪忙撩开幂篱,嘴角一扬,漾出颊边两颗浅浅梨涡冲着他甜甜一笑,带有讨好之意。
西市又名“金市”,比之寸土寸金的东市显然要更热闹上许多,一路走来游人如织各店林立,几乎每家商铺门前皆有摆摊博士在外头兜售店内物品。
郎君娘子们的欢声笑语与摆摊博士们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音符,喧阗嘈杂又异常地有趣悦耳。
众人皆是许久不出来,欢喜地逛着灯会,约莫只有沈漪漪最为倒霉,跟在魏玹后头愁眉苦脸地追着。
追还追不上,魏玹明显是不想等她,走得飞快,徒留沈漪漪一人在后头追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她有些害怕和慌乱,惹魏玹生气没什么好处,最终受到伤害的总是她,她害怕魏玹发疯,害怕他把自己做成人彘,害怕他嘴里讲的那些可怕的故事……
越想越怕,走至一处人群熙攘之所时,正巧那摊主人在表演吞刀吐火的杂技,炽热旺盛的火龙倏然从艺人的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霎时弥漫四散,周围胆小的小娘子们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
沈漪漪也被唬了一跳,她在江南还从未见过这口中吐火的骇人杂技,一时以为是街上不知何处走了水,“啊”的一声扭头想跑,却扑进一人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是熟悉的味道……沈漪漪抬起头,惊魂未定的大眼睛倒映着男人淡定从容的俊脸。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如此冷静,漪漪一边推他一边急切地道:“郎君快走,走水了……”
小手往后一指,顺道扭头看过去。
漪漪惊呆了。
艺人哈哈笑着又从口中吐出一道火龙,这次火龙气焰小了些,众人见了皆拊掌拍手叫好,又聚拢过去往艺人脚下的铜碗中撒着铜板。
噼里啪啦的铜板声把沈漪漪一不留神吓掉的神魂惊醒,转过头去神情怔忪地看着魏玹。
魏玹眉峰微挑,一副她“愚蠢,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沈漪漪羞愧地低下头。
两人分开,魏玹继续往前走。
“郎君。”
走了快两条街过去,沈漪漪鼓足勇气,抓住他的衣袖,小跑几步追上,把手中刚“买”到的糖葫芦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gu903();她是没钱,连月钱都没有,适才多看了几眼街市上卖糖葫芦的摊位,那摊位的老丈看见那漂亮的小娘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摊前的糖葫芦,竟然十分和气地追过来白送给她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