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傅缙说过不止一次没什么,她也不禁慢慢绷紧心弦,神色渐肃。
地道不长,半盏茶走到尽头,重见日光,傅缙领她转出廊下,往东厢花厅而去。
隔扇窗大敞,隐隐听见说话声,似乎是樊岳的,晃眼又见花厅内似乎坐了七八个人,樊岳和另外几人分坐下手,而上首太师椅上,则端坐了一个藏蓝衣袍的中年男子。
楚玥未能仔细看清,因为花厅到了,傅缙回头安抚一眼,低声道:“到了。”
她便微微垂眸,规矩跟在他身后,入了花厅。
“见过殿下。”
傅缙率先见礼,楚玥一同敛衽下福,“楚氏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快快起罢。”
上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不疾不徐,极威严,宁王立即叫起,“坐下就是。”
极亲厚,但这份亲厚显然是对傅缙的,楚玥不过沾了光。宁王右下手空了两位置,首位肯定傅缙的,她微提裙摆,跟着他一起落座。
转身之际,她余光扫了上首一眼。
宁王年近四旬,阔面大耳,算不上英俊但也周正,还没养回来人看着有些消瘦了,一身平平藏蓝深衣,却目光如电,极具威仪。
楚玥其实一直好奇,宁王究竟有何风采,才能教傅缙般文韬武略般的风流人物也为之折服,并决意相投。
今日仅仅一个照面,她忽明悟傅缙所言的那句“潜龙在渊”。
蛰伏不阴霾,隐忍不气垒,不见焦虑,不见急躁,如瀚海般稳而深,不愠不怒间,其气势已逼面而来。
上首的宁王仿无意一瞥,楚玥便一凛,眼眸又垂了垂,眼观鼻,鼻观心。
花厅内很安静,就连平日最活跃的樊岳也正襟危坐,对楚玥笑了笑之后,就认真倾听宁王和傅缙对话。
宁王和傅缙也没说什么,随意两句,视线一转,“这是楚氏?”
楚玥微微福身,“妾楚氏。”
她规规矩矩地答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宁王略略端详,眼前楚氏容色过人,只他很确定,他的心腹爱将并不是一个美色所能迷惑之人。
“阿元连避两次搜捕,你当居首功。”
两次是没错的,第二次正是地道那次,第一次则是青木及时得到官兵动向,紧急传信,让傅缙等人提前避走。
楚玥道:“避匿之事,乃夫君等人之功。我不过侥幸,刚好有处地道;至于第一次,也是外祖遗泽,才教我提前得了讯息。”
“哦?那你是如何提前得了讯息的。”
谦逊归谦逊,宁王一听便知关窍,楚氏在京城有许多店铺不错,但信息搜集和及时传递,可不仅仅有铺子就能完成的。
他这边京城据点被毁了许多,想来,前段时间楚氏的情报网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及时填补了其中疏漏。
好敏锐的一个人。
楚玥心念微转,显然继续避重就轻不合适,她便照直说:“酒馆食肆,三教九流之地,不但有诸多真伪消息,也可作讯报流转之用。”
此类地方,人流量极大,不但可用以搜集情报,还能作为消息传递的节点,在当时风声鹤唳的京城中,再合用不过。
在各处铺面安排了人手,随时关注附近动静,一旦有变,匆匆往酒馆市肆走一趟,转一手,就能无声无息将讯报传回,不生任何疑点。
楚玥在每个坊市的关键位置重点放人,布下了偌大一张情报网,突袭之前,官兵的动向她总能第一时间知晓。
“这是你独自布置下的?”
这个一问其他人就知,楚玥便答:“拙劣应对,不过恰逢其会。”
拙不拙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环扣一环,布置恰到好处,搜捕来势汹汹,她镇定且敏捷。
一时,宁王对楚玥本人生了几分兴趣。
在此前他所有的好奇心,不过源于傅缙态度。
他饶有兴致:“世子被救出,孤心甚慰,可惜如今京城暗哨重重。世子离京,不知你有何良策?”
这询问,也是考究,实属意料之外,楚玥微不可察蹙了蹙眉。
她略略斟酌:“四门暗哨绝不能长久,想来,陛下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西河王才是大毒瘤,那边盯梢才是重中之重。然西河王不是宁王,他救回世子虽暂不能宣之于众,但到底也没避讳到宁王这个程度。
那么西河王世子久离,他父亲是有大志向的,兄弟众多,他回归后会没一点动作吗?
一旦被当今察觉动静,注意力能不被转移吗?搜捕的人都回到家了,暗哨不撤有意义吗?
“届时世子乔装改容,自可安然离京。”
跟宁王傅缙之前商议的相差无几,但看傅缙表情,明显他没和楚氏透露过。
宁王挑眉:“那你以为,暗哨何时会撤去?”
换而言之,就是西河何时会有动静?
说来赵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想想方才楚玥紧急布置情报网的手段,她或许还能不仅仅局限于猜测。
楚玥眉心一跳。
她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