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章厉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柏易推开了门,他的双眼通红,拳头紧紧捏住,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每一根汗毛,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他无处诉说的愤怒。

柏易没有发出声音。

章厉应该已经知道他母亲死亡的真相了。

这似乎是章厉无法逃脱的命运。

他的命运从童年开始已经定下了基调。

柏易在心中极轻的叹了口气。

大约等了几分钟,章厉终于察觉到了柏易的存在,他缓慢的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但又像是隔着一个无法被理解的世界。

柏易在章厉的眼神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能看出那眼神下隐藏的暴虐和痴迷。

章厉的嗓音沙哑:吓到你了?

柏易摇头,他没有叫保洁阿姨进来收拾,而是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他表现的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他朝章厉招手,用安抚的口吻说:过来坐。

章厉几乎没有思考,他坐到了柏易的身边,坐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无边的包容。

于是章厉顺应的自己的心,缓缓地躺了下去,头枕在柏易的腿上。

鼻尖是柏易身上的味道。

干净,清新。

是他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味道。

柏易没有推开他,他声音很轻:怎么了?

怎么了?

章厉闭着眼,想到自己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

时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舅舅的声音了,母亲那边的亲戚从不跟他来往,他们都以有母亲这样水性杨花的家人为耻,于是他也就成了这份耻辱的承继。

舅舅的声音粗犷,可语气却充满了愧疚,他终于在多年后的今天通过熟人的口知道了真相,于是几番纠结之下,最终想尽办法得到了章厉的号码,把这个真相告诉了章厉。

他的母亲没有给章武戴过绿帽子,传言一开始,不过是几个混混看她漂亮,私下讨论她,并吹牛说自己弄过她,传言越来越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依旧有许多人深信不疑。

而她选择自杀,是因为当时已经酗酒成性的章武,在缺钱的时候,把她用一晚一百块的价格卖给了狐朋狗友。

是章武亲自带着她去了宾馆,把她关在里面,听着她在里面呼救,在里面嚎啕。

也是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狐朋狗友走进去。

关上了那扇门。

这个狐朋狗友,在一次喝醉后炫耀地对酒友们说出了这件事。

舅舅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了真相,他去询问了当年传出流言的几个混混,用钱撬开了他们的嘴。

章厉的母亲从宾馆回到家后,又遭到了章武的殴打。

他把自己的妻子送出去,又怨恨自己的妻子对自己不忠。

她在极端痛苦之下,选择了自杀。

临走前只对年幼的章厉说,让他好好跟着父亲。

因为除了这个父亲外,章厉没有别的依靠,她的娘家不认她,她的婆家也不认她。

她走的时候,应该也担心过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但她最后还是走了,她或许也曾想过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但人已经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自于人的虚荣心,章武的不信任,小县城闭塞的人际关系。

章厉在柏易气息的包围下,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他一直以为章武只是推波助澜,却没想到章武才是母亲自杀的源头。

她被关在那扇门内的时候,是多么无助和惶然,而她的丈夫,就站在门外,把另一个男人送进这个房间。

章厉原本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容忍章武活这么久,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

她死前,一定希望有人给她一个公道,一定希望有人能给章武一个教训。

柏易伸长手臂,张开手包住了章厉的拳头,柏易的手心很温暖,他轻声问:能告诉我吗?

章厉沉默不语,就像睡着了一样。

柏易知道章厉不愿意诉说,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一次,伤痕就扩大一分。

我在这里。柏易温柔的气息包围着章厉。

章厉把脸埋入了柏易的腹部,但他的脑子里却精密的计算好了怎么章武付出代价,怎么让他在极端的折磨下去另一个世界跟母亲认罪。

柏易看不出章厉内心的想法,却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在此时迎来了最难的关卡。

章厉忽然说:你要一直在这里。

这像是对柏易上一句的回答,也像是一种宣告。

会的。柏易没有察觉到危险,他只是顺着章厉的话说,直到不需要我的时候。

任务一旦完成,自然就不需要他了。

他需要章武活下去,又或者不死在章厉手上。

把章武送出国,或许是个好办法,只要章武离开,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没有收入来源,章武最终也只会在贫穷和疾病中离开人世。

他不能让章厉动手,但他可以让章厉好过一些。

只是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柏易松开了手,却被章厉张开手掌反握住,章厉的手心温度更高,更热,他的手有些抖,因愤怒而颤抖,章厉声音沙哑粗粝:我想回家。

柏易:那就回去吧。

柏易也没有收拾东西,只拿上了钱包和车钥匙,就和章厉离开了公司。

这个时间章武还没有来车库蹲点,柏易松了口气。

他毫不怀疑,要是今天章武出现在章厉面前,章厉很可能直接杀了他。

此时的柏易也忘记了自己想要跟章厉保持拒绝的决定。

至少这个时候,他无法做到保持距离,只有在章厉身边,知道章厉的动向,他才能保证自己的人物可以顺利完成。

即便这样对章厉来说可能过于残忍。

但也只有这样,柏易的任务才能完成,章厉也才不会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两人回到狭小的房子里。

对于柏易来说,这只是个落脚的小屋子。

对章厉而已,这却是他精心准备的家里。

在这个家里,章厉才会感到轻松一些。

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回到家里,从外面传来虫鸣声,柏易去打开窗户,风从窗外灌进来,章厉去了卫生间。

章厉打开水龙头,他埋下头,任水流冲刷自己的头顶,流过自己的脸颊,然后滑落进洗手台里,冰冷的水流让他越发的冷静,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向镜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了,现在他却发现,他的眼睛很像章武。

章武年轻时也是个英俊的男人,高而白,五官端正,他也曾经很受欢迎,但却选择跟妻子组建家庭,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也曾是个好男人,章厉或许曾经也有过一个好父亲。

只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没有记忆。

现在让他回忆章武的好处,那真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他之前觉得章武失败的人生就已经是报应了,他居无定所,又无比贪婪,对一个贪婪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明知道儿子有钱,自己却一分都享受不到来的更有惩罚性呢?

但章厉现在不这么想了。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母亲所遭遇的绝望的痛苦,那种在绝境中无所依傍的感觉,每一样都要章武去细细品尝。

然后再送章武去地下,让他去向母亲忏悔。

章厉拿过一旁的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他拿毛巾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的另一张,那是柏易用的。

于是他低下头,又看到了台边的牙刷,一共有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