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颤抖的:“阿娘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时光就此倒错。
昔日严厉的母亲立于轩窗边,蹙着秀眉问:“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上一句是什么”
稚子支吾着,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后来她离去得太突然,他跪在她黑沉沉的棺椁前时,依旧无法把母亲生前让他诵背的最后一卷经文完完整整地背出。
这个一句“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隔着十余年榛榛莽莽的岁月,终于尘埃落定。
他跪在她跟前,依旧是和月夜别离时同样的姿态,他们的身影与当年终于重合,只是当初满心怨怼,如今却已痛断肝肠,而那时的云鬓花颜,此刻也终究成了他人棋子。
容嫣抚摸着南宫驷的鬓发,脸颊,最后攥住了他血迹斑驳的手,她颤抖着阖上双眼。
“驷儿,娘如今身躯被控,如俎上之肉,随时都会再失去意识但是驷儿,你要信娘这些话,都是真心的都是娘临走时在想着的,娘虽恨极了你伯父如此作为但娘也感激他”
“阿娘”
“若不是他将我制成棋子,我又如何能再见你一面跟跟你说”容嫣僵直而缓慢地俯身,她发着颤,伸出手,然后将南宫驷紧紧地拥进怀里。
“阿娘临走前,最后悔的就是”她哽咽了,凝噎了,却不是因为要被徐霜林再一次掌控,她将她的孩子拥抱得那么紧,她颤声说,“我最后悔的就是,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这样好好地抱过你。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抱过你驷儿”
“阿娘也是爱你的。”
南宫驷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娘,我早就都知道了。”
忽然间,大地又开始震动了,容嫣蓦地一凛,睁开双眸,喃喃道:“惘离的血契要撕裂了”
“什么”
“惘离的血契要撕裂了我在这里,我每天都看得到”容嫣忽然紧张起来,“驷儿,你不能有事,我要去阻止他我要去阻止南宫絮”
南宫驷擦着泪,拉住她:“阿娘,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什么血契要撕裂了”
“你听着。”容嫣顿了顿,眼瞳收缩,一时间似乎又要受制于人,但她竟是紧咬压根,凭着肉身意念,生生挡住了珍珑黑子的掌控,“你听着,南宫絮他搜罗了五把神武,这五把神武饱饮了万人血,它们合力,就能斩断魔龙和南宫家族之间的纽带。”
“斩断纽带”
“不错,龙筋,是第一个被切断纽带的。”
南宫驷悚然:“所以外头那些忽然暴起的僵尸,其实是因为龙筋被切断,所以才摆脱了控制”
“正是如此。”容嫣沙哑道,“第二个,是龙鳞。”
南宫驷蓦地想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些毒蛇,应当都是龙鳞所化。
“第三,是龙尾。”
南宫驷失色道:“那刚刚的那一下震动,是龙尾的纽带断了吗”
“不错,而后是龙首,最后是龙身。”容嫣道,“一旦南宫絮用第五把神武施术成功,整座蛟山都会失去掌控再也再也不会认太掌门为主”
她的神情又痛苦起来了,她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徐霜林似乎已觉察到了她的作为,正在极力地侵吞她的肉身。
容嫣低低哀嚎,纤长苍白的手指紧紧埋入发髻之间:“不不”
“阿娘”
“驷、驷儿”
他的声音让她猛地又惊醒,她犹如濒临渴死的人得到甘泉,她紧紧攥住他,神情竟有些惶然无助。
那是他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无助。
南宫驷心痛如割,他将她拥到怀里,以前他还是孩子,阿娘总是很清冷,很严肃,极少拥抱他。
如今他终于可以护着阿娘了。
虽然只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只不过一具躯体里,藏着些许生前的意识,连魂魄都不再有。
也够了。
容嫣佝偻着身子,在南宫驷怀里微微发着抖,过了好久,她才又抬起脸来,脸上已尽是作为珍珑棋子流出的血泪。
南宫驷喉间苦涩,抬手去帮她擦拭,可是怎么擦都是污脏的,怎么擦,那些血迹都擦不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容嫣道:“我能感觉到他他已经觉察了我我时候不多了听着,他斩断血契,为的为的就是能和魔龙重新定契,到那个时候啊”
她意识模糊,难以继续。
但南宫驷已经恍然明白过来,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到那个时候,惘离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我们在蛟山就一个都逃不过”
“绝不能如此”
“绝不能如此”
母子俩竟异口同声。
南宫驷低头去看母亲:“阿娘可知该怎么做”
“南宫絮修炼不到家”容嫣脸色闪过一丝寒意,“他他根本镇不住珍珑棋子所以竟生反噬,我也因此能反知其内心一二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听我的。”
容嫣攥着南宫驷的手臂,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去,最后却落在了她的丈夫身上。
因为刚刚大地震动,南宫柳被震醒了,正抱着自己的那筐橘子,迷迷茫茫地环顾四周,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
她紧盯着他,犹如鹰隼盯着穴中之蛇。
“需得死一个人。”朱唇启合,容嫣道,“驷儿,你去杀了他。”
第224章蛟山君子诺
“”南宫驷觫然,“阿娘”
“魔龙之契,唯有靠南宫家鲜血活祭,方可加固。”容嫣道,“只有你,或者他。所以当然是他他已是一枚棋子,行尸走肉更何况,他凭什么苟活着他为夫不忠,为父不严,为君不尊,他枉配为人。谁知道南宫絮为何一念之仁解了他的凌迟果之诅,只让他做了个傻子”
南宫驷怔忡地僵在原处,似乎他也成了一枚棋子了,僵硬的,难以动弹的。
“驷儿,为娘身不由己,难以动手。如今只有你只有你能将他投入龙魂池,鲜血入池他一条一条贱命,便能换众人平安,也算他死后积德了”
他还未做反应,忽地,听到龙魂池那边有人在大喊:“怎么回事这些甲壳虫是哪里来的”
甲壳虫
随即那个殿内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薛正雍姜曦等人的喝令声。容嫣焦急道:“尽快,龙尾的血契已经断了,还有最后两道契约,等完全解开了,就算把他丢到血池里,也是于事无补。”
南宫驷被她当头喝醒。
“有什么好犹豫的”容嫣道,“是他四处为孽,害得儒风门到今天地步,驷儿你快醒醒吧没有别的选择了,你”
她忽然哑然失声。
紧接着,她的眼仁微微上翻,瞳孔急剧收缩,徐霜林似乎终于忍受不能,以最狠戾的灵力控住了她。
容嫣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gu903();她脸上重新出现了做梦般的神情,她缓缓起身,朝着“极乐”那一边走去,回到她一开始待着的那个不起眼的位置,眼神放空,低声喃喃着:“驷儿告诉阿娘,举世毁之而不加沮,前一句,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