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檀薄唇微抿,隐隐透出不悦。他只沉默的饮下杯中酒液,将目光转向赵广源,示意他摆平这对兄妹。
可赵广源若有所思,却并不顺他的意,反倒起身踱步至殿中,捋着须髯道:“听闻朝鲜王室自来子嗣繁盛,王室之女更是各个有子孙之福。”
李芳灏一顿,终于恍悟,遂拱手道:“我李氏的确兄弟姐妹众多,前岁吾四妹出降,如今已育一子一女。然国师曾言,我兄妹中,最有子孙福者,当属小妹芳姬。”
燕王有心逐鹿天下,万事俱备,独独没有日后可安国本的嗣子,这岂非是个大好的机会?
果然,众臣原就赞同燕王纳侧妃,此时更纷纷看向上首。
慕容檀眼里渐烧起怒火,捏着酒杯的手愈紧,恨不能一把摔开。
他下意识瞥向一侧,欲瞧那小女子的反应,却被屏风挡住视线。
赵广源似是打定主意要逼他娶了李芳姬,遂又冲屏风拜道:“如此甚好,臣以为燕王宜纳妃,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第39章谣言纷纷
坐在屏风另一侧的宋之拂,自李芳姬弹琴而起时,便觉不妙,此刻又被赵广源指名,更是心下惆怅。
她为王妃一年有余却无子,实在是个软肋。慕容檀盼子已久,只怕方才也已动心了吧。
她怅然垂眸,静默片刻,正待回答,却听另一侧慕容檀忽然搁下酒杯起身道:“此事容后再议,世子与公主远道而来,想是乏了,今日便到此,都散了吧。”说罢,众目睽睽下,率先离席。
李芳灏兄妹二人到底是一国王室,一时面子上挂不住,拂袖而去。
众臣哗然,刘善等相顾,皆欲追上慕容檀劝说,却被赵广源拦下。
他冲另一侧的宋之拂拜道:“王爷一时冲动,然纳妃一事,益处良多,还请王妃代臣等好生劝说。”
旁人遂跟着一同转求王妃。
宋之拂只觉被逼上梁山般无奈又心酸,令众人起道:“诸位大人,且待我一试。”
……
长春宫中,慕容檀心烦意乱,扶额而坐。
方才大殿上,赵广源将话锋忽转向那小女子时,他便心生不安,生怕她说出什么令他郁结的话来,这才冲动之下,不待她出口,就先离席。
此刻他既盼她也归来,又恐听她规劝,正值两相煎熬,却闻屋门已开,再打眼望去,她正怯生生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心底又生薄怒,他遂冷声道:“你若是来劝我,大可不必。我慕容檀娶哪个女子,轮不到他人置喙。”
这一个个的,都拿她当出气筒似的!
分明午后才与她温存过,到夜里他便要娶别的女子,她夹在他与臣子们中间,进退两难,这气如何受得?
她一时委屈,咬着唇不再言语,只低头默默退出,才跨出门槛,眼眶里的泪水便一串串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愿教他瞧见,拼命忍着呜咽步下台阶。
而屋里的慕容檀怒火未消,岂知才不过说了一句,她便离开,错愕之际,双腿已不听使唤的追了出去,才到门口,便见她单薄的双肩微微耸动,一手还悄悄的抹脸,显是偷偷哭呢。
他浑身一震,心像被捏了一把,忙大步上前拦住她,伸手捏过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就着朦胧月光与隐约灯光细细看去。
只见她皎洁的肌肤上挂着串串晶莹泪珠,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是潋滟水光,鼻尖因抽泣而泛红,一丝乌发于微风中拂过,更有一分凄楚之姿。
慕容檀的心又软了,搂着她好气又好笑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可没欺负你。”
宋之拂在他怀里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抽噎道:“你……和你的那些臣子,哪个……没欺负我?要……娶妻的分明是你,偏偏……都来问我……倒不如,我不当这劳什子王妃……”
这是气话,慕容檀却还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倏然松开双臂,冷着脸肃然望着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妃之位本就是你的,岂能说不当就不当?”
宋之拂心知自己不该口不择言,遂咬着唇抬眸,心虚道:“谁让你们一个个都逼我……”
慕容檀脸色愈加严肃,双手捧着她小脸,直直望着她,凝眉问:“你同我说实话,李氏一事,你到底作何想法?”
能作何想法?她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再不愿意,又能如何?即便今日阻止了一个公主,日后还会有郡主,有县主,她还能都挡了不成?只怕倒是她非但得被扣上善妒的恶名,还会被他厌弃。
四目相对,宋之拂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闷闷吐出一句:“我愿不愿意,又有何用?”话一出口,心头又是一阵酸苦。
慕容檀不肯罢休,额头抵上去,幽深的双眸直望进她湿漉漉的眼里,焦躁又迫切道:“阿拂,他们逼我娶那李氏,不过是因我目下无子。”
宋之拂眼里更染了一层雾,朦胧凄楚的望着他,悠悠道:“若我一直无子,你又当如何?早晚要新娶,我还能拦一辈子不成?”
这话如针一般直戳人心窝。慕容檀慢慢放开双手,生出一丝茫然。
方才他的确冲动了些。
她生得一副好姿容,纤柔婉媚,性子更是温淡娇软,他正是情浓之时,自然容不下旁人。可这情有多深,能存多久,皆未可知。今日他若纵了她的妒性,日后爱弛,又当如何?
况且,他日后为君,的确需开枝散叶。
这样想着,他迫切的心渐渐冷了,伸手摸摸她发鬓,面无表情道:“你做得不错。”
说罢,转身便走了。
宋之拂望着他冷漠的背影,怅惘不已。他这算是想通了吧?
孙嬷嬷从旁扶她:“姑娘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既早知男人的情意不得长久,还不如趁能抓的时候,紧紧攥着。”
她摇摇头,又滚下一串泪来:“嬷嬷你不懂的,我早些绝了念,日后才不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