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MichelCluizel?女孩缓了一下,哦,查件是吧?您报个收件联系方式,我查一下。

收件联系方式?这不对劲吧。薛业不假思索报出杰哥的手机号,那边安静了半分钟。哦,您说的是祝先生啊,对,他是连续订过三年MichelCluizel的情人节礼盒,今年的这边显示已经签收了呢。

薛业神色迷惑:听不懂。

是祝先生订的,已经签收了。这回礼盒包装破损了吗?因为是贵价礼盒,破损退款100块。

贵价礼盒?薛业终于有点懂了,您是谁啊?

我做奢侈品代购啊,这是我的工作号,老客户才有。要不您还是加我微信吧,微信下单打95折。

祝杰在病房里醒来,吃过午饭,洗漱的时候发觉镜子里的圆寸长长了,问陈启要电推子。

收拾一下头发,电推子又死不了人。祝杰说。陈启这才去请示范教授,片刻后,带着一个电推子回来。

你自己行吗?

行。祝杰接过,全身脱光,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收拾圆寸。发茬留非常短,硬得扎手,祝杰却游刃有余,理出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圆寸。

薛业总夸这个发型巨帅,帅么?祝杰掸掉肩头的发渣,从右耳上方斜飞着,剃了一道杠,转身去洗澡。

真没觉得圆寸带杠有多帅,但能把薛业迷住。

陈启按照教授的吩咐发营养素,祝杰这次却不接:我想见我妈。

又见?陈启直接带他去了隔离病房,教授的外孙比想象中配合得多,并不抗拒疗程。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天要见范姗姗。

祝杰又一次坐下来,眼睛露出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不舍。

妈。他一开口,陈启和特护就退出病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范姗姗始终安静,像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和现实再无关联。

她逃走了。

祝杰静静看了半小时,宽健的肩背在母亲面前像个小孩,和狂躁的运动员毫不沾边。妈,躺着累么?

范姗姗不回答,只有检测仪的声音,和通风管道常年保持恒温的运作声。

祝杰缄默不言,右手盖住妈妈14年没有做过家务的手,她的食指上还夹着血氧,姥爷很怕唯一的女儿稍有不测。

他把那个夹子摘下来,屏幕上的血氧数据消失。

有时候我想,你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躺在这屋一天,我就得回来,怕自己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也怕他们拔管。祝杰说,但这只是猜测,姥爷不会拔了妈妈的管子。

你躺在这屋,我都替你累了。祝杰说,松开妈妈的手,抓住胃造瘘的引流管。

范姗姗仍旧躺在病床上,脸苍白,白得像化开一层霜,是长期不晒太阳捂白了的肤色,毫无健康可言。眼窝很深,给了儿子一双深邃的眼睛,鼻子和下巴,母子如出一辙。

可我真的记不起来你什么样子。祝杰看着她,像看陌生人,5岁之前的记忆是真是假俨然分不清,或许还有自己幻想出来的。

妈,我必须要走,今天小业过生日。和姥爷一闹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这几天陪着你,以后可能就不会来了。

祝杰下意识地捏紧引流管。我真的替你累了。怪我么?你儿子是不是特自私?

胃造瘘是直接伤口,只要拽下来,失去全营养液的供给和伤口感染可以把妈妈送走。曾经灰暗的记忆也一起被送走,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祝杰轻轻地捏着,十分努力地回忆,希望能回忆起一张清晰的脸。可是没有,他能记起来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手很用力,手背明显的凹陷是自己和自己在角力。

突然祝杰愤怒了,他仍旧捏着管却不动它,像忍受世界第一痛的三叉神经疼痛。他并不善良,想亲手结束母亲的生命换取和原生家庭的彻底分离,不舍、痛苦、执拗、仇恨,构成了他性格的每一面。

我是不是特自私?祝杰质问,挖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扔给一个植物人,你不自私么?你凭什么不要我了?

范姗姗躺着。

我今天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再也别想见着我。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那根引流管在他手里弯曲,几乎折成了直角,只要轻轻一拽。

可是最后祝杰松开了,他做不到,怔愣地看了范姗姗的脸许久。这不是他和姥爷、父亲之间的抗争,这是两个世界、几代人的抗争,不可能和解,只能决裂。

妈,我真走了。小业爸妈没了,我不管你了,我以后要管他。祝杰重新把血氧夹给她戴上。

他放下那只手,意识里有两股敌对的力量对撞。放下这只手他才可以去牵薛业。

除菌室门口,陈启察觉出不对劲:你要去哪儿?

走。祝杰很平淡地告诉他,我该回家了。

范教授马上就到。陈启拦在门口。正说着,范万国拄着拐杖到了,狠狠地戳一下地面,声音大到祝杰心脏紧缩。

胡闹!病房里有监视,范万国看出外孙在和女儿告别,你这孩子为什么就不听话!为什么不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是同性恋。祝杰仍旧很平淡,高一的时候喜欢上薛业,别治我了,治不好。

能治!我说能就能!范万国浑身战栗,你不要和你妈一个脾气,以前你不是好了许多吗?你说还想试着交女朋友

假的,从没喜欢过女生。祝杰朝陈启伸手,要他的手机,姥爷,别治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你治了我三年多,我还是喜欢薛业。

范万国瞪大了眼睛。

以后也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为了生孩子找女人。我看着我妈和我爸天天吵架就知道自己结婚的下场。

小杰!

逼死我妈的,不是她搞同性恋。陈启不动,祝杰也不要手机了,姥爷,你别治了,一点用都没有,你再厉害也治不好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病!

范万国气得说不出话,只有拐杖噔噔噔敲着地面。陈启匆忙扶住他,给教授顺后背。

自己小看这个孩子了。陈启回忆着,原来祝杰根本不想和姥爷妥协,或者和解,他干的是多少人不敢干的,彻底脱离原生家庭。

太艰难了,多少事业有成的人都不敢干,他还是一个大学生怎么敢?

真的没用,别治了,我从来没变过。祝杰慢慢地朝后退,看了一眼特护,又看了一眼陈启,照顾好我姥爷,还有我妈。

说完他转身开拔,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应该去的地方跑。心率在过速,耳洞里有脉搏声,他把所有缠绕他、纠缠他的过往全部扔了,换一个自由的身份,去找那个笑弯了眼睛叫他杰哥的男生。

薛业坐在南校区的某个休闲椅上,一块接一块剥巧克力。路边经过的女生抱着大捧玫瑰,他才记起来今天的日期。

2月14号,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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