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滚烫的怀抱。
祝杰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学军训时自己到处借手机,换了好几部给薛业打电话,永远不接。高一军训时每晚都会下暴雨,大一军训刚好反过来,是连日的暴晒,一个格外热的暑假。
无休无止的蝉鸣和稍息立正让他心烦,他捏着别人的手机,想给薛业发个短信,让薛业接电话。
但是最后没有发,他太自信了。因为薛业接连不断的好感,在三年时间里给得太满。他像一片沙地,普通的示好和温暖就像一滴雨,薛业用高密度的情感输出,为他搬来了一片汪洋。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薛业,会有一天找不到他,会分开。只要开学,见面解释清楚就可以了。他幼稚地认为自己和薛业的关系还会和高中一样,不点明、不道破,继续做连体婴。
然后祝杰醒了,他顺着这个梦开始回忆,军训后自己急切等待开学,才知道薛业转系,急切地等他来报到,却只敢在他宿舍楼下等着,假装餐厅偶遇。急切地问他为什么转系,听他说不想练了,又马上让他闭嘴。
睡够了么?祝杰问,双眼熬得通红,抱住薛业的腰。
睡够了。杰哥,昨天是除夕,今天是大年初一,春节快乐。薛业摸了摸脸,才发觉自己没穿衣服。上半身全是红疹,一块一块连成好几片。
突然,春节晚会、饺子、一听啤酒、相框、突然回来的杰哥、爸妈、眼泪所以记忆涨潮般涌进大脑,薛业刚想说话,闻到了什么很特殊的药味。
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薛业抬起手臂,没错,是药。
过敏了,连夜给你买药去了。祝杰说,声音透着一夜没睡好的哑。
买药?薛业还是困,半睡半醒间,他闻出胳膊有薄荷味,昨天是大年夜,没有药店开门
打了两百多块的车钱才买回来,你也知道没有药店?祝杰拽开被子,新鲜空气进来,再睡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不急,家里还有饺子。
你剩下的饺子,我夜里吃了。
啊?哦薛业什么都不想干,睡不着也不想起:杰哥,我不是故意骗你。苏晓原把我受腰伤的事告诉了你,你红着眼睛来问,我怕你自责,脑子一热开始瞎编。后来想找机会说,你又禁赛又打拳,我说不出口。
祝杰皱着眉,身上有一点烟味、一点酒味和一点汗味。没怪你,以后有事马上说,别管我自不自责的。
哦。薛业挠了挠耳朵。
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律师调查清楚没有?祝杰又问,看了半宿的交通事故报告。
调查清楚了。薛业的脸白成一张纸,把整个暑假的经过、突变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讲过一遍,打我的原告家属也拘留了,我不想立案,官司打来打去没有意思,赔了医药费。
他们打你不会跑啊?伤心过,绝望过,祝杰现在还剩下愤怒。
春哥急了会踹人,教练都这样,可祝杰从没让春哥踹着过薛业,他无法想象别人的拳头打在薛业身上的感觉。
薛业偏过脸,小心地挠着嘴角:杰哥,我现在知道了,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是木的,脑子都没反应了。
木的。祝杰昨晚体会过了。在医院养伤,谁照顾你?
护工,还有爸妈生前的朋友,叔叔阿姨轮流送饭。薛业语调平淡,劫难之后更珍惜现在的小日子,我执意提前出院,杰哥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怕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可怜。祝杰太知道了,正因为知道才生气,你家没人了是么?谁也不问?
薛业的小指勾住了旁边的手。
我妈是独生女,姥姥的房留下了,没卖。奶奶家那边有人,都在上海。薛业梗着脖子,透出过分的坚强。
奶奶和姑姑们说可以把我接回上海,是我不想去,不想和她们联系。这些话,薛业从没和别人说过,不想听她们唠叨。每次回去都要唠叨我爸,说我爸没心没肺,跟着一个女人跑北京发展,说我妈花言巧语把我爸勾走了。我知道,她们不喜欢我妈,因为我妈是听障。
我真喜欢上海,可我要是去了,大概先被我爸一家唠叨死。况且,我还想和你一起上首体大。薛业捏着旁边的手,不再说了。
彻彻底底交代完毕,再没有什么事瞒着。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薛业只想把有限的东西,分给重要的人和体育。
床边一地烟灰,祝杰拿起一瓶水,两个人喝。
不去就不去,又不重要。祝杰压着火,无数发不出去的火。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薛业的人生,以后由自己管。
杰哥,你为什么也回来了啊?薛业突然发问。对啊,大年三十除夕夜,杰哥怎么回来了?这不对劲吧。
祝杰先是不动,几分钟后仍旧不动,侧脸的轮廓线隐隐在动,咬着后槽牙。
和爸妈闹翻了啊,禁赛的事。他看向薛业,五指分开撩起刘海,柔软的头发挠着他的指缝,没大事。
薛业却不信。
不会吧,禁赛的事再大,春节也要一起过吧。薛业冷不丁地翻个身,再说不就半年嘛,还有4个月就解禁了。禁两三年的运动员多得是,他们干嘛和你这么大火气?
祝杰笑笑:没火气,我不愿意回去,烦。
真的啊?薛业半信半疑,祝墨送回去了?
祝杰随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嗯,她小,想家。
那什么时候能接回来?薛业追问,少一个人,屋里空得厉害,我学着做蛋饺,我真学,再接回来吧。
嗯。祝杰心里蒙了一层死灰,这个以后再说。
行,一定接回来啊,我带她买衣服去。薛业又趴下了,满身都是火烧火燎的刺痒,杰哥,我爸妈的照片就搁这行吗?过节,我陪陪他们。他俩不喜欢你,他俩对你有误解。
祝杰点点头,确实不喜欢自己。开家长会,家长坐在孩子的座位上,薛业的妈妈,坐在祝振海的前面。那是个很随心所欲的妈妈,薛业的性格肯定随她。
嫌班主任发言时间长了,她会偷偷关掉助听器。会当着自己的面和薛业比手语,让儿子离自己远一点。
薛业知道自己看得懂,每回都尴尬地打补丁,双手飞快,把自己一通海夸。
等放暑假。薛业靠着旁边的肩膀,杰哥,你陪我回上海看看她们。爸妈刚出事的时候,她们说话冲,我说话也冲,现在想想其实也是急坏了。
嗯,我陪你一起去。祝杰说,以后一起去。
陶文昌睡到正午,起床了,先看到张钊亮着两条长跑运动健儿的腿走来走去:不是吧,钊哥,谁没腿啊,能穿裤子吗?
你上我家来过节就别逼逼,起来吃饭。张钊叼着一个馅饼,自己爸妈都不待见你,昌哥人缘不行啊。
我怎么知道人家两位神仙伴侣,大春节订好机票去南非看长颈鹿了?陶文昌斜靠沙发,打开手机。
昨晚给俞雅发了个8888的转账红包。嚯,维族美少女回了个9999,气焰高涨啊。
第一次碰上胜负心如此强盛的小姐姐,追她!陶文昌翻看爸妈的朋友圈,平安落地,同时思考自己和俞雅的转账大比拼要杠到什么时候。
再往后就该上万了,干脆俩人互留卡号,二话不说直接打卡。追女生还能追出被富婆包养的感觉,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