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这才接手了养家的重任,开始拉人,他也是从上任的那一天起,知道为什么大哥不丢下车子自己跑掉,因为根本跑不起。
人力车不是车夫的,而是属于车行的东西,弄丢了可不是一二十块钱能赔得起的,那得上百!几大百!
富贵一个月统共挣五十多块这也算多的了抛去每个月必须付给车行的二十五元,剩下的他要供一大家子吃用,七八张嘴巴等着,还有一个老烟枪的爹。
他这么拼命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多拉点客人,去洋人的地方拉客,洋人出手大方,总会多给小费,所以他就是死也要学会那些洋人的语言,这都是钱!
富贵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已经非常拼命的工作了,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为什么还是很穷,吃不起肉,他的弟弟妹妹瘦成皮包骨,老爹拿了他的钱便全部买大烟抽,他既痛苦又迷茫,不知道活着如果这么痛苦,为什么大家还要活着?
他想像大哥一样走掉,可他走不起,他走了一家人谁管?
富贵忙忙碌碌的悲惨人生中,唯一让他感觉开心的,就是收到一笔小费,他对出手大方的客人简直如数家珍,常起在人家门口转悠,就等着什么时候再做一回他的车,那时他一定跑的飞快,保证让客人满意,然后那天的小费就够他买笔买书了。
顾葭,顾三少爷就是他大方客人排行榜里最顶头的那位。
或许顾三少爷不记得他,他却记得顾葭,当时只不过做了他的车回家,顾葭顺手掏出一把钞票,全是大数额的,连一块钱都没有,这人就干脆给了他十块,然后笑着对门口等饭吃的大黑狗喊【来了呀,等着,今儿有肉吃!】
富贵错愕一条狗都能吃到肉,当即真是恨不得也去做顾葭的一条狗。
然后他又瞧见迎接顾三少爷的桂花丫头,那丫头,胖嘟嘟的,富贵平生最羡慕长得胖的人,因为有吃有喝才能胖起来,多好啊,让他当顾葭的丫头也行!
自此,富贵便总在顾葭门口转悠,拉客路过小顾公馆的时候,便总往里面瞅,偶尔看见胖嘟嘟的丫头惬意的在院子里晒衣服,偶尔看见顾葭的车子开出去,车内都是有钱的公子说说笑笑,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好热啊,太阳真大,恍的他眼睛都睁不开,汗水也总是流到眼睛里,让他像是满脸都淌着口水,既恶心,又可悲。
不过可悲的富贵认为自己比大哥强一百倍,他知道总要活着才能有出路,因此在两伙人斗殴的时候他思想都跟不上手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的老远,缩在任何人都找不见的角落,一时抱头后知后觉自己竟是把顾三爷丢下了,自己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客人。
他艰难的又站起来,抖着两根软成面条的腿又跑回去,刚巧在巷子口就看见那些青皮一窝蜂的四散而逃,最后落下的两个人更是直接在他面前被戳了个打洞,其中一人眼睛珠子都给摔得掉出来,滚到他脚边
快起来!不用跪,现在又不是以前,哪里还时兴磕头?顾葭自诩是个进步青年,虽然进步的不够彻底,乃大文盲一个。
富贵磕的额头全是细碎的石子,被顾葭扶起来后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顾葭身后的散发着上位者气息的星期五,怎么也有点儿不敢再多看,而是对顾葭说:谢谢谢谢三少爷,三少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是三少爷坐我的车,那一律不要钱的!我这辈子给三少爷做牛做马做一辈子!
话说完,富贵又想起顾葭常常喂养的野狗,自己现如今做了顾葭的牛马,倒是比野狗好一万倍。
顾三少爷不理解富贵这么夸张的感谢,但也不会直接拒绝,他愿意接受富贵的示好,不然他怕富贵不敢要他的车。
在顾葭的强烈要求下,三个人先远离那满是血的巷子,路上顾葭拜托富贵去找巡捕房的收尸,并让富贵报完案后去公馆等自己回家。
富贵哪里知道自己遭此大难却好像圆了自己的梦一半,忽然有了无尽的力气跑着去报案了。
剩下顾葭和星期五两人走着去陈公馆,此地离陈公馆已经不算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就能到。
星期五见顾葭自送走了富贵后就很安静,安静的让星期五再此感觉顾三少爷就像个瓷娃娃一样,看着结石,实则一点儿磕碰就碎了,就问他:你想什么呢?
顾葭指了指胸口:犯恶心
晕血吗?星期五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顾葭白生生的后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银行的钱还没拿回来,就许出去一大笔钱,你就不担心到时候银行的钱没到位?一般心里发闷,和人聊天是最好的解闷方法,要一直说话,就没时间意识自己的胸闷恶心。
顾葭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被勾着和星期五说话,十分俏皮的对星期五开玩笑:你不是还有三十文可以借我吗?所以钱的事情我不操心。
星期五呵的笑了一下,手掌真是非常想要捏在顾葭那白皙的后颈上,他想,这么细,他一手便能掌握。可他只是微微抬起来,就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去。
我比较在意的是人力车,没想到车子对他们那么重要。顾葭想当然的以为人力车是属于车夫的。
星期五便耐心的解释:当然很重要,他们吃饭的家伙,租借的,每个月二十五元的份儿钱,车子丢了就是大几百的赔偿,以后也绝不会有车行借车给他,你说重不重要?
顾葭听了此话,却说:车行怎么没有买保险呢?不是说保险就是丢了东西,就能原价赔偿吗?顾葭也不懂,只是听无忌说现在有些地方在搞保险,好几家小公司在办,生意还是可以的,不少达官贵人给家里贵重物品投了保。
不过保险其实目前只在上海有,天津这边却是没怎么看见。
谁知星期五听了真是惊讶的不行,手掌到底是忍不住,轻轻捏在了顾葭的后颈上,说:你竟是还有这等生意头脑?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打仗,要做长久的保险生意是不可能的,一打仗大家都跑了,可你还是很聪明。
顾葭被星期五触碰到了敏感的地方,根本还没有躲,星期五就自觉的松开,继续夸顾葭:现在大大小小的车行到处都是,每辆车能租出去六年,新车要是丢了,车夫根本赔不起,车行就不得不考虑投保,可车丢失的概率极小,这就算是赔,我也保险公司也是赚了。星期五最后一句差点儿说错话,但又不动声色的改了。
顾三少爷没有注意到星期五话中的漏洞,而是对星期五懂这么多东西感到微妙的欣赏,好奇的打趣道:你好像很懂这个,你失忆以前,是不是也是人力车夫呢?
星期五一脸沉思:嗯,很有可能。
第27章027
顾葭是开玩笑的,他不认为星期五是个车夫,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体面的车夫,这人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风里来雨里去成天干苦力的?
顾葭腹诽着,时不时和星期五聊天,不知不觉便到了陈公馆的大门口,也早忘了自己方才还有点恶心想吐,正凝重的看着陈公馆那黑漆雕花大铁门,踯躅不前。
陈公馆占地面积极大,昨日陈家小姐的生日宴结束后还有不少留宿在陈公馆的达官贵人,一辆辆黑色的豪车整齐排列在公馆大门口,虽是没有昨日的盛况,但也十分惊人。
顾葭来之前,想过自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和陈传家相处,可想是这么想,临了却很怕自己暴露,他是不大会撒谎的人,大部分时候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就不说,若人家非要知道,他才真假参半的解释,那也都是善意的,没有任何不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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