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说了难听的话,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惊愕和痛苦,我何尝不痛呢,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上天是一点不眷顾我的,爱我的人不能娶我不能正大光明地爱我,我的命为什么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让两个人相爱,却不给予两个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多么残忍,多么残忍,我是想和她一辈子的,想一辈子的......
若她是个男人她能娶我,我便不会遇到那个伪善的人,他娶我便是为了钱,我的钱用尽了他便逼我再出去唱戏,为了念念,我可以,我可以再登台,只是人已难再红了。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郑家文,他逼我写信求她回来,他和他的兄弟想绑架我爱的人,我如何肯,我便是被打死也不肯的,我伤痕累累他无计可施,便要卖了念念去做童养媳,不如牲畜啊,他该死,他该死,我不后悔给他们下药,如今杀了人,我是坦然赴死的。
念念,她比我还不幸,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败了,如今她在许先生那里我是放心的,但愿念念能遇见她,若是念念能跟着她,我想我会含笑九泉的。我是多么想再见见她,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等不到她回来,那恶人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我必须在那之前死掉,是的,死掉.......
回想过去,我是不后悔拒绝她的,即便我再活一次,我也不会选择和女人厮守在一起,我怕过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爱是爱的,只是面子不允许,我恨过这样的自己,但我还是做不到。我唯一悔的就是嫁给那个恶人,如今好了,他死了,我也即将要死,但愿来生我爱的爱我的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一九二一年六月初十,天阴,王萍娟绝笔。
林舒柔读了一遍便再也没有勇气读第二遍,手边的手纸已经快填满纸篓筐,她的心情坏的不能再坏了。
读了之后林舒柔感觉有人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心里是鼓起勇气要和郑家文在一起的,只是现实中她没有为此作一点准备,现在她还可以拖着,等她年纪大一些,等她的亲戚见了面就问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她该是怎样的尴尬,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郑家文的恋情的,包括她的父母,几次踌躇着要开口都张不开嘴,一次次鼓足勇气要说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林舒柔的心是疼的,她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也不想让外人知晓,她一直催着郑家文退婚,可她却不能大胆地跟郑家文站在她父母面前要求结婚。王萍娟的日记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自尊和内心,拖能拖多久?
小柔啊,你这样怎么了呀?为什么哭啊?林母进来一看吓坏了,连忙上前询问。
娘,没事。林舒柔擦了擦眼泪。
没事哭什么呀,来,跟娘下去吃饭,念念都乖乖地坐在餐桌上等着呢。林母说罢去拉林舒柔,林舒柔抽泣两声跟在母亲身后下了楼。
林父瞧见女儿愣了一下,他好几年没看见女儿红眼圈了,往自己老伴那瞄了一眼见其摇头,默契地没有出声。
阿娘,怎么了?郑念没有吃林舒柔递到她嘴边的肉,而是悄声询问。
没事,乖,先吃饭。林舒柔劝解自己,不要太悲观,没准她试着鼓起勇气,爹娘会体谅她。
我还没到呢,你们就吃上了啊。林舒真下了楼,一屁股坐在郑念旁边的位置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二老亲生的啊。
我叫了你三次,你躲在屋里不出来,我还能拿刀去逼你出来啊。林母白了小女儿一眼,给小女儿盛了汤。
林舒真撇了撇嘴,看着一旁的小不点道:我说念念啊,昨天我不是教你用筷子了么,怎么还用勺子啊。
抱歉,小小姨,我没有学会。郑念捧着自己的小碗拿着大勺子往嘴里扒着菜。
没有学会,今天需要继续学啊。林舒真取了双筷子放在郑念眼前。
舒真,你别闹她,她饿了,你让她用筷子什么时候能吃饱?林舒柔说着剥了鱼刺递到念念嘴边,再说了,用筷子等她长大自然而然就会了,不用这么小就费力地去学。
娘,你看我姐,我小时候她可是顿顿饭教我用筷子的,现在轮到她干女儿了,她倒不乐意了,区别教育,可恶的人性。林舒真摇了摇头夹了块肉自己吃了起来。
好了,快吃你的饭吧。林母拿二女儿没有办法。
我这不是看我姐眼圈红着闹闹气氛么,娘你真的是不懂我啊。林舒真叹了口气,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郑念瞧见林舒真的表情,眉眼含笑地咬了一大口肉,再让这小小姨见天捣鼓她的头发。
你笑什么?待会吃完饭去我屋里我给你换个发型。林舒真低着头看着郑念。
我不要,阿娘,我不要。郑念向林舒柔求救。
好,不要,阿娘在她不敢。林舒柔安抚着郑念。
此时林家的管家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老爷,太太,天津来信。
林父闻言放下筷子,接了过去,打开一看整个人险些后仰过去。
老爷,怎么了?林母扶住老伴问道。
爹他,爹他去世了。林父合上眼悲恸道。
林舒柔闻言也愣住了。
爹他一直跟着大哥住在天津,我没有尽半点孝啊。林父痛心,以前总觉得还有时间,可谁都不知道,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日子里,老天爷已经不给你时间去尽孝了。
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去天津奔丧。林父红着眼睛站了起来,身影萧条地往外走。
林舒柔也没了食欲,她一直以为死亡离她很远,没想到这次就降临在她祖父身上。
祖父去年过年身子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林舒真沉默了,死亡总是让人觉得很空。
林舒柔喂饱郑念回了屋,在床上林舒柔紧紧地将郑念抱在怀里,貌似她担忧的一切与死亡比起来都不足为道,她不该放弃,若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岂不是徒留遗憾么?
林舒柔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要去想亲戚朋友,跟着心走,跟着心走。
念念,快睡吧,明天一早我得把你送到郑家文那里,我不能带着你奔丧,你太小了,不该面对人世间最痛苦的离别。
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郑念依偎在林舒柔怀里。
很快,很快的。林舒柔喃喃道,今天看了王萍娟的日记,她心里对郑念更加怜惜了,即便没有郑家文,她也已经对怀里的郑念有了亲情。
家里养条猫养条狗都能有感情,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第三十章
此时的郑家文并不知道林舒柔此刻的心境,她正全神贯注地纸上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着掩耳盗铃的故事。
阿娘,你画的真好看,先生写的也好看。郑向岚吃着苹果依偎在侯淑仪身边。
郑家文写罢句号收笔,递给郑向岚道:这本书将来会因为你阿娘的画受人喜爱的,而不会因为我的字。
侯淑仪此时画罢亡羊补牢的画图,闻言笑道:字也会让人赏心悦目,陶先生太自谦了。
郑家文笑而不语,习惯性地掏出怀表,还没打开想起已经坏了,无奈地装回口袋里。
现在不到八点半。侯淑仪一边收着已经画好写好的故事一边随意说道。
那我该回去了,郑同学也该洗漱睡觉了。郑家文笑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侯淑仪也跟着站起来,将郑家文送到门口,陶先生,明日见。
明日见,郑太太。郑家文说罢转身进了对面的公寓里。
阿娘,今晚上可以读一个故事给我听吗?郑向岚捧着一页看着侯淑仪,小小的人很兴奋。
当然可以,不过先洗漱,洗漱完后到床上读。侯淑仪说罢,郑向岚自己跑去洗手间刷牙去了,侯淑仪笑了笑,开始收拾桌子。
到了床上,侯淑仪温声细语地读着白话的掩耳盗铃。
阿娘,这个人好傻。郑向岚努力撑着眼皮,眼皮一抬一闭,睡了过去。
侯淑仪见向岚睡了,笑了笑将书页放到床头柜上,拉了灯,缓缓躺了下去。
次日,中秋节,郑家文一大早起来煎鸡蛋,心情甚好,一门心思盼着今晚和林舒柔能共赏明月度中秋。
正煎着鸡蛋,门响了,郑家文关了火,围裙都没脱便跑到门边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