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枫被童仆推着过来,扫了一眼萧曼。方才他离得不远,也瞧见这群人在为难孟昭,便驻足了一会儿。
萧曼立刻敛去神色,望着唐之枫声音也轻了些:“唐公子不是在前厅与我父亲谈话吗,怎么会过来这里?”
唐之枫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知府大人让人引着在下,过来瞧瞧这院子里的初开的梅花,惊扰之处,还望见谅。”
萧曼的脸色好了一些,刚要说话,却只见唐之枫转过头,对着方才自己故意刁难的少年神色和软道:“今天真是巧了,在此处也能碰到你。”
他言谈中带着亲近之意,孟昭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淡笑着颔首道:“我亦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公子。”
萧曼一怔,心里腾地涌出一阵不安,她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们……认识?”
“他是在下的朋友。”唐之枫修长的手指搁在轮椅扶手上,望着萧曼淡漠道,“若是方才有冲撞姑娘的地方,还望姑娘见谅。”
萧曼一时间攥紧手指,她竟不知道唐之枫有这样的朋友,并且愿意为他出头。
她一瞬间心里有些不甘,扯了扯唇角道:“你的朋友真是不拘什么身份的……”顿了顿,又瞥了一眼孟昭抬起下颌,“若非他拿来一些早就过时的料子,我也不会如此。”
萧曼自小被萧知府宠着长大,性子高傲,极少有能够让她低头的事情。眼下虽有些后悔,嘴上却不认输,总之不能丢了自己的面子。
她这么一说,剩下的姑娘纷纷过来附和道:“是啊,是啊……”
唐之枫一顿,视线从簇新的料子上扫过,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幽远。
孟昭瞥了一眼唐之枫,心里默叹一声,大概是他平日身份过于隐秘,这萧家小姐大抵还不知道唐之枫才是绸缎庄的主人。
见两人俱都沉默不语,萧曼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心头得意了一瞬。
她又扬了扬手:“这料子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不服气,正巧前几日有人进献给我父亲织金锦,还剩下几匹,我让人拿过来给你开开眼界。”
她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巧笑盈盈。
“织金锦……”立时有一位姑娘惊呼起来,“真的是织金锦?听说这是贡品在咱们泰陵可是独一份呢……”
“是啊,是啊,我只听说过,还没见过呢……”
这是不动声色的炫耀与贬低,不知道为何,萧曼竟然跟孟昭较劲起来。
说话间,萧曼已经吩咐下人去拿,唐之枫眉心微蹙,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孟昭听到她说织金锦,心里亦存了几分疑惑。
唐之枫瞥了一眼孟昭,孟昭向诸位姑娘略一低头:“今日这料子就算诸位姑娘看过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小人先行告退。”
孟昭欲要走,却被萧曼拦住,萧曼以为他不敢看:“都说了让你见识见识,免得你说我们欺负你。”
唐之枫在旁边亦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见识见识吧。”
就连唐之枫都如此说,孟昭只能暂且留下。果不其然,一会儿有两个下人恭敬地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的绸缎,在阳光下发出淡金色的光泽。
刚一拿过来,诸位姑娘纷纷围过来,尚且不敢伸手触摸。
萧曼捞过来,特意往孟昭眼前递了递,又瞥了一眼唐之枫,望着孟昭自傲道:“如何?难道不比你拿来那些破烂货要好?”
孟昭瞥了一眼唐之枫,见他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那就是动怒了。她略一点头,平静道:“的确,小人手中远远不及。”
萧曼心里舒坦了一些,刚要扬起唇角,就听见孟昭淡淡道:
“但是,这并非是织金锦。”
一言既出,四下倏然间鸦雀无声,就连唐之枫也颇意外地看了过来。
萧曼怔了一瞬,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孟昭视线从萧曼手上的丝绸掠过,淡淡道:“织金锦,是将金线织入锦中,从而形成光泽。但同时要金线、纹纬、地纬三组纬线组成,工艺繁琐,力求精美。因而最后所出的成品,才能够成为贡品。但除此之外,亦有很多仿品。”
孟锦年往年在京中,与几个手帕交来往,自然见过织金锦。既然是贡品,哪怕是大臣家也是赏赐才有。
萧曼见她如数家珍,竟然似乎很熟悉,不禁皱起眉头。
“仿品与织金锦自然看似误差,但细微之处不同。织金锦所用的金线乃是片金线和捻金线,所以织成的光泽才会如此绚丽。若非专门制造,是做不出片金线与捻金线的,因而只用普通的金线。”
孟昭顿了顿,又直视着萧曼道:“萧姑娘怕是受了谁的蒙蔽,那人竟然以次充好,鱼目混珠。”
唐之枫的目光迅速扫了过来,望着孟昭微微眯眼。
萧曼勃然变色,反驳道:“不可能,这是特使送给我爹的,说是贡品。因为特殊,给了我们一家。”
“贡品乃是有数,专为皇家所用。”孟锦年不紧不慢道,“在皇宫大内,都是有所限额。就连皇帝赏赐,也都是受宠的几家份额,一一记录在案。若是他人转赠,来处若不是京中几家大臣,那便是王公贵族。”
一旁的鹅黄色衣衫姑娘立刻上前一步,抢白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难道就不能是那些大臣送过来的?”
话题越来越危险,萧曼紧皱眉头,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
孟昭低了低头,面色平静,淡淡望着萧曼:“这织金锦每年所出都有数目登记在册,去处也很明显。但陛下曾经明令禁止各州府官员与京中大臣有所联系,难道有谁敢明目张胆,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