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提起的话题,杨飒反应如此剧烈,锦年有些后悔。
即便此时不肯再说,杨飒也咄咄逼人地追问,锦年只能说是戴江无意中提起。黑暗里看不见杨飒的脸色,却能察觉到气氛阴沉了些。
孟锦年抿了抿唇,扫了他一眼,佯装平静问道:“有婚约是好事,怎么闹得不愉快了……”
杨飒哼了一声,冷冷道:“难不成你很羡慕?”
“……是很羡慕。”孟锦年低了低头,两只手揉着小腿,平静道,“男人总要娶妻生子,杨大人已经有了现成的。往后,我也要娶妻生子——”
“你说什么?”杨飒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声音发沉,“你说什么?”
孟锦年瞥了他一眼,慢慢道:“娶妻生子,原就理所当然。难不成,只许你杨大人娶妻不成?”她忽然想到重生之前,杨飒与那位冯姑娘的婚事,脸色淡了一些。
明明是很寻常的事,心里却无端端多了几分烦躁。
杨飒只是盯着面前的少年,脸色不断变换,他索性直接靠到墙壁上。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只有风声在头顶刮过,枝叶在黑夜里颤动。
为试探出当初的情况,孟锦年踌躇了一下,还是状似无意道:“婚约为何不作数,难道是那位贺姑娘貌若无盐?”
“貌若无盐”霎时间刺痛杨飒的神经,他霎时间想到那次与孟锦年的最后一面,她戴着面纱立在亭子里淡淡反问。那时候他不会想到,面前这个聪慧机敏的姑娘,竟然是满口谎话的骗子。
杨飒蓦地睁开眼睛,再一次望向面前的轮廓,微微眯眼:“你为何对我的事情,这般好奇?”
说来奇怪,孟昭给他的感觉有时候是似曾相识,此刻忽然一个念头掠过心头,没有任何根据,他下意识便问出了这句话。
孟锦年微微一顿,平静道:“只不过是戴江提到你的婚约,他自顾自地说了一达通。一知半解,从来最是折磨。”她故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当然,若是杨大人视此事为生平大辱,绝口不提。孟昭绝对不会勉强。”
“哦?”杨飒忽然笑了一声,懒懒道,“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只是几句话便想套出别人的事情,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注视着她慢慢道,“若是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激将法竟然已经不管用了,孟锦年停了片刻,冷淡道:“那就不用说了。”
杨飒沉沉笑了一声,忽然道:“不若这样,我们来个交换。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你,你也需要拿一件事来交换。”
孟锦年静了一会儿,往后一靠,阖上眼眸:“明日还要想办法出去,早些休息吧。”
沉默蔓延开来,黑暗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杨飒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
“说来可笑……”
或许是当初的事有种被欺骗的愤怒,纵然戴江与申屠刚都知道,杨飒那一肚子火仍旧憋在心里无处发泄。很意外的是,此刻在孟昭好奇却冷淡的态度下,他反倒愿意说出来。
孟锦年蓦地抬头,意识到杨飒这是准备说了,心里忽而有了几分忐忑。
“当年与贺家定下婚约,我尚且还不懂事。”杨飒缓缓道,黑暗里他的声音带了一种追忆往事的味道。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投身卫所,成了军户。被人瞧不起在所难免,只不过贺家早早就与那个知府家里有了默契。就连……”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几分,“就连那个女人,也早就跟知府家的公子有了默契。”
“我故意上门,也是为了给他们添堵。”杨飒冷笑了一声,闲闲道,“如此嫌贫爱富、趋炎附势
的小人,我杨世泽一点也不稀罕。”
手指忍不住摸到靛蓝色荷包,杨飒微微眯眼,那日的情景陡然浮现出来。
孟锦年见他沉默下来,也不禁想到那日的情景。
她微微低头,清了清嗓子:“后来呢?”
后来……
杨飒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说不清是被欺骗的愠怒,还是对于那人并非贺雪瑶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