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淳锋带着遇夏到了屋内的屏风后,解下遇夏腿上的纸卷,展开,华白苏的字便如他的人一般利落纯粹,偌大一张纸,也不过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告知赫连淳锋他已到将军府,第二行却是出自前朝诗人的诗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赫连淳锋将那纸条贴在胸口,许久才取下。
外头已有宫人来寻他,匆忙间,他将纸卷收好,放开遇夏,让遇夏先回将军府复命。
华白苏的纸条虽只寥寥数语,但已足以让赫连淳锋一扫近几日的阴霾,打起精神去应付接踵而来的众多琐事。
小殓后的三日便是大殓,百官及皇室众人入宫行大殓礼,次日便是隆重的葬礼。
按照苍川的律法,皇上驾崩后,除皇后外,所有后妃皆需殉葬。
赫连淳锋也是到葬礼那日,才想起一事,唤了负责处理殉葬事宜的官员问道凌妃可是才刚产下公主?
被问及那官员微微一愣,很快道:是,凌妃娘娘是在陛下回宫前两日生产的。
赫连淳锋道:公主尚年幼,需要母妃照顾,你便将凌妃从殉葬名单中除去吧。
凌妃入宫迟,算算年纪也仅比赫连淳锋大上一岁,她三年前为皇上诞下十二皇子赫连淳蔚,但在宫中一直不算受宠,也是直到年前,才再次受先帝临幸。
上一世皇上驾崩时,凌妃抱着才刚足月的十九公主求到赫连淳锋面前,赫连淳锋一时心软,留了她一命,谁知她竟是记住了这份恩情,在赫连淳锋带兵重夺皇位之时冒死相助。
赫连淳锋病逝前,便立诏传位给了当时才满五岁的赫连淳蔚。
这一世皇上离世早了半月余,凌妃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因此也未能到御前求情,赫连淳锋险些将此事忘记。
那官员闻言有些犹豫,殿下,可皇后那儿
赫连淳锋道,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说,潭大人不必多虑。
赫连淳锋房中并无王妃、侍妾,就算他登基为帝,后宫之事暂时也仍是由他母后操持,涉及后妃,这陪葬名单最后也必须由对方审阅。
如今赫连淳锋的登基大典在即,皇后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从未受宠的后妃与他计较,这事便算是定下了。
凌妃本已经做好了殉葬的准备,忽闻消息,喜出望外,当日就挣扎着下床到殿前叩头谢恩。
赫连淳锋念及她尚在月子中,特意派人将她护送回了寝宫,又派太医去替她诊脉,开了些调理的方子。
殊不知仅是如此,因着二人年纪相当,看在旁人眼中,心中便难免有了些猜想。
赫连淳锋忙于先帝丧葬事宜,别说出宫,就连能休息的时候也少之又少,只能通过胡鸿风,向华白苏传递自己的思念之情。
待先帝过了头七,便是赫连淳锋的登基大典。
新帝登基乃是国家最重要之事,典礼也自然最为隆重。
登基当日,赫连淳锋先着丧服叩拜先帝,到了吉时再换上衮服,登上高台祷告,待祷告结束,他便率百官入大殿。
文武百官按官职的高低依分作两列,对新帝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
当夜,赫连淳锋按制在文曜殿设宴,宴请百官,可他的一颗心却早已经不在宫中,他多希望华白苏能在身旁,与他分享眼前的一切。
与此同时,华白苏在皇城不远处的将军府内,对着一桌饭菜,亦是食之无味。
外头天色早已经暗了,他见李容参吃完了碗中的米饭,便也跟着放下筷子,去找管家替我要一坛子酒来。
原本院中伺候的下人都被华白苏遣开,跑腿之事自然落到了李容参身上,李容参之前任劳任怨地由着华白苏使唤,这时却显得有些犹豫,片刻后小心问道:华公子可是有烦心之事?
华白苏眯眼看向窗外,烦心?今日是苍川新帝登基的大好日子,我替他高兴罢了。
李容参并未在华白苏身上感受到丝毫喜悦的情绪,一时没有动作,还是华白苏再次催促后,他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
其实华白苏并未说谎,赫连淳锋登上皇位,他自然是为对方感到高兴的,可是高兴之余,又免不了生出旁的情绪。
一国之君,享有无上的权利,可同时也背负着巨大的责任,需要顾忌的人事也更多,自己的存在对赫连淳锋来说绝无好处。
华白苏从一开始便知赫连淳锋迟早是要坐上这个位置的,他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令他措手不及。
又坐了一会儿,待管家派人将酒送来,华白苏便起身走到院中,拿着那小坛子酒,一跃身上了屋顶。
随后而来的李容参看到这一幕直接呆住了,华白苏在人前展现出的只有毒术,相处多日,李容参完全不知他身手竟如此了得。
华白苏去掉酒坛的封口,对着嘴灌了几口,低头见李容参站在下方发愣,便问道:还有事?
李容参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跑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架木梯,他将木梯靠在屋檐,踩着木梯小心地爬了上来。
华白苏看着他折腾,等他在屋顶站稳才开口道:你不是怕我?上来做什么?
陪您。李容参小心翼翼地靠近华白苏,见遇夏挺着肚子躺在他左侧,便在他右侧坐下。
用不着。华白说完,转而又问,不过我倒真好奇,你父亲怎么说也是个将军,你真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
李容参撇了撇嘴,我从前只对识字作画感兴趣。
哦?那如今呢?
李容参如实道:如今也不感兴趣,但习武才能保护家人。
谁说的?华白苏嗤笑一声,就算你功夫再好,又能抵挡几人?功夫不能让你以一敌百,但毒可以。
李容参闻言眼神一亮,华公子愿意收我为徒吗?
不愿。华白苏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再不下去,别怪我直接将你扔下去。
若换做旁人,或许不会如此对一个孩子,但对方是华白苏,李容参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真会如此,那我走了,华公子您有事喊我。
嗯。华白苏看也未再看他,拿起酒坛又灌了几口酒。
屋顶上视野十分开阔,坐在此处向东面望去便能望到皇城内的楼宇。
华白苏看那些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灯火,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坛中酒。
夜深了,他却没有半分困意,坛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他终于收回眺望东方的目光,低头去看一旁似乎已经睡着的遇夏。
华白苏想,自己或许是醉了吧,否则又怎会对遇夏生出羡慕的情绪,他羡慕遇夏能自由来去皇城,羡慕它能轻易飞到赫连淳锋身旁。
清醒时或许不愿承认,到了此时华白苏却是十分明白,他对赫连淳锋的在意,早已到了会感到不安的程度,面对分别,他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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