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才能让你们听见?时亦问。
时母愣住。
他们要抄我的作业,抢碎了我的作业本,老师让我出去罚站。
他们从后面踹我,在我书包里放玻璃碴,在枕头里藏大头针。
他们围着我跑,追到没路的地方,把我堵到空调外机的护栏上,逼着我跳另一个。
他们在我的水杯跟饭盒里下农药。
时亦垂着视线,语气格外平静:因为好玩。
时母张了张嘴,声音弱下来:小亦
我反思了,找自己的原因了,改了。时亦说,我不考第一了,不回宿舍睡觉了,不和别人一起玩了,不说话了,不吃饭了。
时母往前走了两步:小亦,妈妈错了,你先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时亦看着她:还要怎么改,告诉我行吗?
时母脸色彻底苍白下来,晃了晃。
时亦松开手,看着时父捂着肩膀踉跄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我以前想过很多,现在不会想怎么样了。时亦说,对不起。
时母隐约察觉到不对,脸色变了变。
时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家。
时亦把书包拉好,重新背上:糟蹋了,对不起,还给你们。
小亦!时母追了几步,别胡闹,你还小,你这样
时亦不想再多说,朝她跟时父鞠了个躬,出门下了楼。
程航跟出去,小跑着跟时亦从楼梯上往下飞。
他其实做了挺多准备,诊所的应急电话在手机里存了一溜,随时都能打出去,可时亦依然冷静得有点儿超出他的预料。
没事吧?程航心惊胆战跟着他,一边拼命思考接下来该飞那条腿,时亦?亦哥?祖宗
吓着你了?时亦问。
对啊。程航承认得格外痛快,包括并不限于你徒手把你爸按桌上这个环节。按照你平时撅我手腕、怼我胸口、抡着我胳膊把我扔出去的实力,我还以为你其实在我这种大隐隐于市的跆拳道黑带之下
时亦轻笑了一声。
程航脚底下差点踩空,被他捞了一把,堪堪悬挂在了他的手跟栏杆中间。
祖宗。
程航悬着空,尽职尽责给他疏导:你要是心情特别不好,咱们就去找个发泄室。你要是累,咱们就好好睡一大觉。
我没事。时亦说。
怕的就是你这句话。程航非常忧虑,你还撑着吗?
嗯。时亦没再往下走,转过来按亮电梯。
其实早想过了。
电梯运转,时亦往后靠了靠:不意外。
我也早想过了,但你爸说我是乱七八糟的心理医生的时候还是特别生气。
程航怕他难受,努力开导他:不过想想也行,本来你也打算跟他们说清楚了,对吧?
时亦闭上眼睛。
现在好了,正好他们这么不喜欢你,赶紧去生二胎吧。程航还挺生气,嘟嘟囔囔地念叨,生个又听话又傻又不用看心理医生的
他自己说了半天,看时亦垂着眼睫不应声,忍不住停下:祖宗?
时亦:嗯。
好嘞。程航按按额头,想什么呢祖宗?
时亦:想谁给你办的假证。
程航:
电梯比人飞要快,没多长时间就把他们送到了楼底。
这一趟花的时间比想象中长,他们下午动身回的家,这会儿出了楼门,才发现外面已经黑透了。
恍如隔世。程航看着天上的星星,挺深沉地感慨了一句,转过来,有这种感觉没有?
没有。时亦说。
程航拿这个不配合的患者也向来没什么办法:你抬头,感觉星星好像就在你的头顶上。
时亦:不感觉它也在我头顶上。
程航忍不住转过来:祖宗,我觉得你话开始变多了。
我得醒着。时亦说。
程航怔了怔。
我得醒着,还得坐卧铺。
时亦攥了攥右手,提起点精神:还得去有浴缸的酒店。
程航沉默了三秒钟,抄起手机暴跳如雷:林日门你大爷!!
时亦蹙眉:他有练习赛。
他们一堆夜猫子调整状态练习赛打得早已经打完一个小时了。程航飞快给他不带标点解释了一句,继续怒吼,昨天你还说是给你同桌一个惊喜!
时亦打断:赢了吗?
赢了赢了。程航疯狂点头抄起手机,你还让我帮你保密!还说这是你们纯洁真挚的友谊!我瞎了心才会答应你
早上你打电话。时亦说,我听见的。
程航:嘎。
声音太大了。时亦拿出手机,我录了一段。
程航:
时亦低头看了看那段录音。
程航问他来的路上听什么歌听了一路,其实他听的就是这个。
一张身份证在同一时间段只能买一张票,他买不了,是因为有人已经提前给他买了票。
林间早给他买了票,还在等着他。
所以他得去。
过去的阴影一直死死压着他,压得他站不住,压得他哪怕只是喘气都要用上全部的力气。
家又像个绳套,勒着他走不出来。
他以为永远都会这样,也没有更多挣扎的念头,就只是想等着某一天被阴影蒙住口鼻,然后就沉下去,一直沉下去,沉到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地方。
他也难受,也疼,刺要拔就得伤筋动骨连肉拔血,但终究得拔。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现在有光了。
他迈过这个坎,能挣开阴影往前跑了。
他想去有林间的地方。
在这之前,他还都得撑着。
时亦。
程航没再跟他胡闹,蹙了蹙眉,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时亦说,车票在你那儿,还是直接取?
不在我这儿,应该是直接取吧。程航有点不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送你去车站吧?你自己去我实在不放心,你在车上睡一会儿。
gu903();在车上睡不好。时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