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瞧瞧。”杨继西轻咳一声道。
现在院子里的房子连起来一看,就只有他们家的老房子是最旧的,杨大爷爷他们修的是砖房,杨老婆子他们住的是木房,他们这边一半木头一半砖头,瞧着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不过住着倒是舒服。
杨二爷爷这话也没说错,有那个钱还不如修一下镇上的房子,不过眼下杨继西也没着急修铺子那边,再等等看。
很快杨继西他们家看电视的人就少了些了,因为队里另外两户人家买了电视,离得近的就去那边看了,杨继西他们这边就小溪沟和副队长这些人来看。
这也能坐在堂屋里好好看,不怕晚上下雨了。
看见好笑的,一屋子的人笑个不停,而孩子们要是不爱看,就会在杨家大院你追我赶地来回跑,现在院子这么大,他们玩得特别开心。
九月,杨继西夫妇送杨二奶奶还有嫣嫣去县里,嫣嫣要在县里念书,杨二奶奶就过来照看她,杨二爷爷守着铺子,赶集日的时候,孙桂芳或者是杨继西就会去铺子里帮忙,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对面还有杨幺妹他们呢。
所以杨二爷爷一个人在镇上他们也不会不放心。
“嫣嫣,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孙桂芳说道。
“知道啦。”嫣嫣高高兴兴地提着自己的衣物书包啥的进了自己选择的房间。
房子装修后,又明亮又好看,嫣嫣喜欢得很。
张姨知道他们今天搬过来,也带了东西过来串门。
杨二奶奶热情招待着。
杨继西和孙桂芳做了饭,请张姨一家过来吃,栓子和锁子已经是少年了,他们和嫣嫣这些年也见过很多次,没有啥陌生感。
一口一个嫣嫣妹妹,还说上学的时候他们是一路的,早上可以一块儿走。
不过放学的时候就不是了,因为栓子是高三,锁子是高一。
他们还要上晚自习呢,中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吃饭的。
结果杨继西一问早上啥时候上课,二人也愣了一下:“七点十分开始早读课。”
“那不得六点五十几就出门了?”
杨二奶奶惊讶道。
这念书还真是辛苦啊。
嫣嫣掩嘴一笑:“那早上就不能一道走了,我们早上八点上课。”
“是啊。”团团有模有样地点头。
锁子摸了摸团团的小辫子:“你知道啥啊,就‘是啊’。”
团团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地道:“不可以随便摸女孩子的头!”
早就知道这妹妹脾气是个暴躁的,锁子也不和她计较,孙桂芳指着锁子的手背:“你把哥哥的手都打红了,你说疼不疼?”
团团看了眼故作委屈的锁子,拿起一旁干净的小勺子,给锁子舀了两个肉丸子放在他碗里:“吃吧,补一补。”
张大哥和张大嫂笑得不行,栓子还把手伸到团团面前:“你也打我一下。”
团团抱着自己的小碗就不挨着他们坐了,跑到嫣嫣身旁坐下,嫣嫣忍着笑,也给她舀了两个肉丸子:“快吃。”
晚上杨继西请杨继北还有杨继南以及福宝过来吃晚饭,一是认认门,二是杨二奶奶二人住在县里,他们能照看几分也好。
谁也没问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杨继南他们还提着东西上门,福宝挨着嫣嫣还有团团一起坐,三人说说笑笑的,吃过饭还帮着一起收拾。
团团人太小了,杨继西不让她忙,团团就生气,孙桂芳见此给她塞了抹布:“擦桌子去。”
有了活儿做,团团才心满意足地拿着抹布跑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杨继西夫妇就带着团团坐上早班车回了镇上。
“团团是跟我们回队里,还是在镇上陪爷爷呢?”
“在镇上陪爷爷,晚上我要挨着枣子姐姐睡。”团团叉腰道。
杨二爷爷笑盈盈地点头:“好。”
“那我晚上过来睡。”枣子拉着团团的小手道。
平安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他是住校的,本来杨继西他们在平安上中学时,想着让平安住东门巷,但杨幺妹和刘章说男孩子,让他皮着,等高三的时候再说走读的事儿。
所以平安就住校了,这小子走在哪里都吃香,杨二奶奶说了,她和嫣嫣在县里住的时候,就让平安周末过去住。
王小松则是住亲戚家,他第一年没有考过,第二年才考上初中的,不过现在的成绩也不错。
王大嫂也不求啥了,能和狗蛋一样考上中专师范出来做老师那也不错的。
杨继西夫妇在铺子上吃了午饭后,杨继西骑着自行车搭着孙桂芳回生产队,结果在路上听见有婴儿的哭声。
刚开始二人还以为是听错了,但当他们停下车仔细听时,才确定真没听错,于是顺着声音在路边的林子里找到了两个用布包起来的婴孩。
孙桂芳拉开一看,两个都是女娃,而且瞧着刚睁眼没多久。
“作孽哦!”
孙桂芳骂道。
二人赶紧带着孩子又回到镇上,先在铺子上给她们兑了点羊奶喝,接着把孩子送到派出所。
民警看着他们抱来孩子:“你们捡的?”
“是,在松树林那边捡到的,刚喂了羊奶,”孙桂芳应着,“咋,还有人捡到了?”
“这几天送来了十几个,这些人也心狠,生下来看是姑娘,就给丢了。”
民警接过孩子,顺带摸了摸她们的头,都没发热:“有几个烧得厉害,都送到县医院去了,这两个孩子你们应该发现得比较早,所以没啥事儿。”
杨继西和孙桂芳闻言眉头微皱。
等回到生产队,又听康嫂说赵五媳妇儿今儿早上赶集回来,也发现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娃。
“手上多了一根手指,”康嫂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道,“六根手指头,不然也不会丢了。”
“这都是啥事儿啊,”杨大奶奶气得很,“丧良心哦!”
“计划生育给闹的,”杨大爷爷说,“超生了,不愿意交罚款,背着生下来结果不是男娃,就给丢了!以后会遭报应的!”
“这怪政策吗?怪的是人心!”
杨大奶奶骂道,“没计划生育前,就没人丢女娃了?我看是重男轻女闹的!”
杨大爷爷说不过,干脆岔开话题:“我今儿去赵五家看的时候,听赵五爹的意思,想着捡到了也是缘,就给养着。”
这个年头,捡到孩子也不用经过同意后再领养,直接带着孩子去派出所上户口,然后带个证人说明这孩子确实是捡来的,不是买来的,就能上户口了。
不只是他们镇子发生弃婴,隔壁县也出现了,为了这事儿,队长隔三岔五就开会,警告大伙儿千万别犯糊涂。
这让怀着孩子的人都被盯得很久,要是你生了娃后,孩子忽然不见了,那就得举报你。
郭红二胎生下了一个儿子,赵长国等孩子满月酒后,便出去打工了,每个月把钱寄回来。
郭红带着孩子来家里串门时,和孙桂芳道:“我公婆说,今年过年把家分了。”
孙桂芳正在做鞋面,闻言问道:“咋分啊?”
现在分家也没说啥父母在不分家了,家里过得不舒服,或者是人太多住不下,就会分家,没有那么多闲话。
“爹娘跟着我们过,大哥大嫂他们单过。”
百姓爱幺儿,现在分家都是跟着小儿子过,跟着大儿子倒是少了。
“那你们还住小杨树那?”
那房子可有些小了,而且没院子。
“不,我们肯定要另外建房的,”郭红想了想道,“但也不能离得太远,到底是亲兄弟,住近一点,有啥事也能招呼一声。”
“也对。”孙桂芳点头。
副队长家还挺团结的,分家也是因为孙辈多,眼瞅着一个比一个大了,那房子不够住才分家,没必要建房太远。
这天晚上,赵五笑眯眯地过来找杨继西买糖。
“我大闺女定下日子了,就这个月二十,你可得来帮我干点活儿。”
赵五家大姑娘都二十了,杨继西一边给他称喜糖一边点头:“成,我一大早就过来。”
“帮忙做饭的人够吗?”
孙桂芳也问。
他们在厢房这边,那边堂屋里放着电视,有好些人在看呢。
“就等你问这话,”赵五哈哈一笑,“还得请弟妹帮帮忙。”
“这有啥,我和西哥一定到。”
孙桂芳笑道。
到了那天,二人一大早就来到赵五家,一个帮着做饭,一个帮着摆桌椅板凳,然后布置院子啥的。
看着赵五夫妇因为女儿出嫁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孙桂芳的眼睛都跟着红了,她拉着杨继西低声道:“我都不敢想嫣嫣和团团出嫁时,我会哭成啥样。”
“不想这个,”杨继西想都不敢想,“闺女还这么小呢,不想这个。”
团团蹦蹦跳跳地过来,牵着二人的手:“妈妈哭啥?”
孙桂芳一把将她抱起来:“没啥,你兜里咋这么多糖?”
“哥哥姐姐们给我的,”团团捂住自己的两个衣兜儿,“回家再分给你们吃。”
“好。”杨继西接过人,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团团看得更清楚,团团看着赵家姐姐穿着好看的红衣服,戴着红花,这会儿都快走到小桥那边了,还转身过来冲这边挥手。
小小的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赵家姐姐会哭,只知道那天的糖很甜,赵家姐姐比以前的每一天都要好看。
周大舅过七十大寿,又正好是周六那天,于是杨继西一大家子的人都去祝寿了。
周大舅比前几年看着头发白了不少,但精神十分好,声音也和以前那样洪亮,看着团团和嫣嫣后冲她们猛招手。
姐妹二人笑眯眯地跑了过去,对周大舅说了好些生日祝词,周大舅听得笑眯眯的,最后一人抓了一把花生糖给她们,让她们去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玩儿。
周家人多得很,近几年又添了几个小的,杨继西都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反正都是自己的晚辈没错了。
孙桂芳就更分不清了,当听见有人叫自己姨婆的时候,孙桂芳一脸恍惚,她都做婆婆辈了吗?
回到家那几天,孙桂芳没事儿就捧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这天杨继西洗了澡出来就瞧见她这样子,于是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镜子里的他和孙桂芳问道:“咋了?”
“转眼我们都结婚十五年了,我们也快四十岁了。”
孙桂芳道。
“你才三十五,我也才三十六,还有好几年呢。”杨继西说。
“我都做婆婆辈了,”孙桂芳还是有些感慨,“老了,少吃点辣椒吧。”
杨继西擦头的动作一顿:“不关人家辣椒的事儿啊,我今儿晚上还想去吴大哥家买条鱼来红烧呢。”
孙桂芳扑哧一笑:“行,买大一点,和大爷他们一起吃。”
“好。”杨继西应着,去买了三斤多的一条鱼回来,再做了几个小菜,请杨大奶奶和杨大爷爷过来吃饭。
欢欢和乐乐现在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住在他们县里的房子,康嫂照看二人。
杨大奶奶他们去县里住了几天,感觉不如老家自在,所以就回来了,田地也还在种,不过是请人干活儿。
等过年的时候,杨继西发现回来的那些人,好几个腰间都别着呼机,杨继东就有一个,今年过年他们夫妻都回来了。
比起依旧朴素的杨继康,杨继东夫妇可以说是队里打工人中最“时尚”的。
比如沈凤仙那一头大波浪,小皮衣,还有小皮鞋啥的,杨继东那分成两边的发型,以及呼机。
“我这个是二手的,你们知道啥是二手吗?就是那些有钱人用了后觉得没意思,就给卖了,然后人家去买大哥大,我们就买人家用过了的。”杨继东坐在自家堂屋门口大声道。
杨继西他们坐在自家院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啥叫大哥大啊?”
有人问了。
“那玩意儿就是能随时带在身上的电话!咱们这边还在用座机,人家那直接别在口袋里,或者是屁股后面,那就叫移动的电话,大哥大。”
杨继东比划了一下大哥大的样子:“你们知道一部新的大哥大多少钱吗?”
“多少?”
吴和国问。
杨继东比了三根手指出来。
有人咽了咽口水:“三百?”
杨继西夫妇也过来了,狗蛋见他们过来,赶紧给他们端了凳子,请他们坐下听自己老爹吹牛。
沈凤仙闻言轻哼一声:“三百就想要一个大哥大?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那不会是三千吧?”
李燕燕倒吸一口凉气。
“再猜。”杨继东说。
“好家伙,三、三万?”
赵五瞪大眼。
“没错,就是三万,一部新的大哥大,三万块!”
杨继东点头,看着大家震惊的模样,他啧了一声:“咱们以为三万块多,可人家觉得三万块,就和三块钱一样,这就是富与穷的思想不同。”
“三万块……那得多少钱啊。”
“都是万元户了,结果只买一个带在身上的座机,那一天天的有那么多电话打吗?”
“就是啊,三块钱我能去继西他们的铺子里打多少个电话了,这三万块,我这辈子都打不了那么多钱的电话费!”
这话惹得大伙儿一笑。
沈凤仙闻言也笑:“人家都是大老板,拿来联系的人也是大老板,谈生意都是几十万的谈,三万块算啥啊,你们还是得出去多见识见识,现在外面多的是万元户,十万元百万元的也不少呢!。”
“杨大嫂这头发也好看,我看县里也有人烫这个,”郭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生了孩子后,这头发一天比一天少,不敢去烫。”
“你这想法错了,头发少,就得烫我这个头,看着多,”沈凤仙拉着她连忙道,还转头看向孙桂芳,“你也可以试试,你长得好,烫啥头都好看。”
孙桂芳看向杨继西:“那我也去烫一个?”
“好啊,我陪你去。”杨继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