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苍心悦于长生,百般纠缠,未果,含恨离去。
长生?
阮白是初次听得这个名字,但明空与连苍瞧来都对长生此人颇为熟悉。
阮白费力地端详着明空的神情,陡然意识到长生便是明空寻了五百年的友人。
明空他低喃着,又拼了命地高声道,明空,你快些走罢,去寻长生,勿要管我了。
明空闻言,反驳道:贫僧怎能不管你?
连苍失笑道:去寻长生?你这杀人凶手,有何颜面去寻长生?
明空登时怔住了,不错,长生是死于他手中的,那日,他险些堕入魔道,欲要杀尽天下人,是长生阻止了他,长生被他以五指贯穿了心口,而后倒于他怀中,浑身是血,却抚摸着他的面颊道:明空,并非你的过错。
这段记忆被他尘封了,他根本不记得了,而今被连苍解开,不由气血翻滚,喷出了一口血来。
围攻他的妖魔鬼怪自是不会放过这个良机,他的身体似乎受了不少伤,但他却半点都不觉得疼。
长生当时应当很疼罢?
后来,他才知晓他之所以一身戾气,便是因为他本就是煞星转世,合该令这天下血流成河。
长生死后,他后悔不已,为了压制住戾气,他才开始吃斋诵经。
这五百年来,他不曾害过无辜者,但他今日却想大开杀戒。
杀了连苍!
连苍见明空的目中染上了血腥,嗤笑道:长生一直认为你本性不坏,且很温柔,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我听闻你这五百年来,当真成了一出家人,还以为你已改过自新了,目前瞧来,你从未改变过。
明空随手掐死了一只水妖,又将一头魔物劈成了两半,费了一番功夫,他终是逼到连苍面前。
连苍依旧提着阮白,将阮朔踹到一旁,含笑道:五百年前,你害死了长生,五百年后,你亦想害死这阮白么?
☆、第三十一回
阮白几近昏迷,却努力地用其中一条毛尾巴圈住了明空的腰身,气若游丝地道:长生所言不差,你本性不坏,且很温柔。
话音落地,毛尾巴应声松开了。
阮白阖上了双眼,彻底地沉入了黑暗当中。
明空见状,心若刀割,直欲将阮白从连苍手中夺回来却不得。
连苍左手执剑,右手提着阮白,恶劣地笑道:你可知长生心悦于你?但你却害死了长生。
心悦?
长生从未对自己表白过,他全然不知长生的心意,却原来长生心悦于自己,那么自己对于长生又是如何看待的?
连苍将剑往明空心口一送,明空抬手抵挡,掌心当即被刺穿了。
连苍施力,剑竟是卡在了明空的手骨当中,动弹不得。
明空神情恍惚,半晌才确认自己亦是心悦于长生的,不然自己为何会对长生心软?倘若换作旁人,日日叨叨絮絮地规劝于他,早已被他一掌拍死了罢?
然而,长生已于五百年前,死于他手中了,这五百年来,他寻不到长生的转世。
是长生不愿被他寻到罢?
毕竟他欠了长生一条命。
不若便在此处还长生一命罢
思及此,他的视线却触及了阮白,他曾为阮白纾解,他对于阮白又是如何看待的?
为何分明是他主动提出要带阮白去烟花之地的,但他心中却隐隐不悦?
他难不成亦心悦于阮白?
他初次意识到自己是会心动的,居然随即觉察到自己对于长生以及阮白皆已心动。
自己如若不被父母送至无相禅院,许会有三妻四妾罢?
实在是一风流子。
既是如此,他便不能死于此处,他必须救回阮白,并为阮白的母亲复仇。
他心中有了决定,立即出手。
五百年前,连苍远远不及他,但五百年后的连苍却不好对付。
明空出手狠厉,但连苍亦不好相与,一来一往地过了百余招,连苍吃力,不得不将阮白一扔,专心斩杀明空。
明空锡杖在手,一挥,竟有横扫千军之势。
连苍使剑格开锡杖,飞身至明空身后,直取后心。
明空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反应较素日迟钝些许。
在连苍的剑尖距后心不过半寸之时,明空终是避开了。
阮白被连苍扔于地上,耳侧似有铮铮之声,他又发了个梦。
梦中他被人拥在怀中,这人摩挲着他的皮毛,问道:明空可好?
他扭过首,见是曾经在梦中见过的小公子,先是舔了舔小公子的手,方才答道:明空正在与连苍交手。
连苍?须臾,小公子才恍然大悟地道,我险些忘记连苍了,你且放心,连苍远不是明空的敌手。
他用毛爪子抱住了小公子的脖颈,继而用自己的毛脸蛋磨蹭着小公子的面颊,担忧地道:当真?
小公子揉着他的毛耳朵,柔声道:自是当真。
他端详着小公子的面容,突发奇想地问道:我为何会梦见你?你究竟是何人?
小公子含笑道:我唤作长生。
长生,是明空的友人长生。
他心中吃味:你心悦于明空么?
小公子长生颔首承认:对,我心悦于明空。
明空亦心悦于你么?问及此,他一身的狐毛已然炸了起来。
长生抚摸着他,同时摇首道:我不知明空是否心悦于我,明空不通情爱之事,我生前亦从未想过要向他告白,他戾气太重,我只盼着他勿要沾染无辜之血,以免堕入十八层地狱。
他低声道:但明空杀了你,亦是沾染了无辜之血。
长生面上并无半点后悔:我一下地府便替他向阎罗王求情,望能以身代之,故而五百年来,我从未再投胎至人间道。
明空一直在寻你,你回到明空身边好不好?他一点都不希望明空被长生抢走,但他更希望明空能得偿所愿。
我不是已经回到明空身边了么?长生直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你亦心悦于明空,阮白,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他霎时怔住了,唇齿不直觉地重复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那厢,明空出手愈加狠厉,好似不要命了一般,全然不顾及自身空门,一心取连苍的性命。
他们已过了千余招,明空身上的僧衣已瞧不出原本的玉色了,血珠子不断地从衣袂处、衣摆处坠下,以致于他所到之处俱是一个一个猩红的水洼,连苍较明空好上许多,一身锦衣只两道伤口,一道在小腹,一道在后背。
明空一跃至横梁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连苍,目生轻蔑。
五百年前,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除了长生,这五百年来,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甚少再轻蔑地瞧着他人了。
但这连苍他定要斩杀这连苍,待杀了连苍,救了阮白,他便自刎向长生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