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取笑道:你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怪不得只能等着你父母大发慈悲地来看你。
小公子苦笑道:你说得对。
他窝火地问道:那你可知你家住在何处?
小公子答道:宣海城。
我们这边出发罢。他朝着小公子伸出手去,喏,牵着我的手,以免失足落山。
小公子迟疑不定,良久方才牵了他的手。
他牵着小公子下了山,又觉察到小公子掌心泌出了一层汗,没好气地道:我又不吃人,你怕甚么?
小公子吸了吸鼻子道:你确实不吃人,但你会欺负人。
他是初次听见小公子的抱怨,非但不内疚,反而颇有成就感。
他是百年难遇的修仙人才,已能日行千里了,见小公子走得实在太慢,不耐烦地蹲下了身去。
见小公子迟迟不上来,他回过首去道:上来罢,我背你。
小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发问道:师兄,你说了甚么?
他更加不耐烦了,哼了一声,才道:上来,我背你。
哦。小公子怔了怔,方才慢吞吞地爬上了他的后背。
无相禅院离宣海城不算远,不过百里,由他背着小公子,仅仅一个余时辰便到了。
他将小公子放下后,又问小公子:已到宣海城了,你可识得回家的路了?
小公子颔了颔首,径直往家里走。
而他却是以从小公子身上顺来的玉佩换了一大只烧鸡,啃得满嘴是油。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公子立于家门前,欲要叩门,又放下了手,如此重复了不知几回,末了还是由他叩了门。
大门一开,管家见得小公子甚是诧异。
小公子向管家问了好,才往里走,里头分外热闹,忽而有一把声音道:今日是我三子的生辰,望诸位一道举杯祝福我儿长命百岁。
却原来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却原来今日是自己三弟的生辰,至于是否自己的生辰早已不重要了。
三弟身体康健,前程远大,许能拜相封侯,父母当然要以三弟为重,而他这个活不过十五的长子本就是个十足的残次品,何必多费心思?
☆、第二十四回
小公子停住了脚步,立于原地听着里头的热闹。
明空全然不懂小公子为何不继续往里走,催促道:你为何一动不动?
小公子难得以玩笑的语气道:我并未一动不动,我的心脏不是还在跳么?
是了,自己的心脏还在跳,自己尚且存活于人世,应当还能存活四年。
听得小公子开玩笑,明空觉得有趣,侧过首去瞧小公子,映入眼帘的却是小公子茫然失措的面孔,如同是一个孩子被遗弃在了一片甚么都没有的荒地,暂时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可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东西南北皆是歧路。
过了一会儿,小公子便回过了身,欲要往回走。
明空一把扣住了小公子的手腕子,一面将小公子往里扯,一面道:你便不会不甘心么?今日亦是你的生辰,他们只庆祝你三弟的生辰,却对你不闻不问。你若是走了,除了管家之外,无一人知晓你曾回来过。
小公子拼命地挣扎着:不闻不问便不闻不问,不知晓便不知晓罢。
明空唇角衔起了一抹讥笑:你不会是怕你父母早已忘记你的长相了,你往里一站,他们会问你,你是何人,来自于何处,为何会出现在此罢?
他之所言字字诛心,小公子红了眼眶,咬紧了唇瓣,一语不发,只是挣扎得更为厉害了。
明空是初次见到小公子眼眶生红,但心中却不如何痛快,像是心爱的玩具被人弄坏了似的。
他顿了顿,使劲地将小公子拽到了正厅,厅中酒香四溢,混着菜香,直教人食指大动。
诸人俱在推杯换盏,而小奶娃由乳母抱着,又有四五个大人哄着。
他仍是扣着小公子的手腕子,左足却利落地将其中一桌子酒席掀翻了去。
诸人猝不及防,纷纷后退,但免不得被酒菜溅上衣衫。
小公子的父亲正在这桌敬酒,身上满满俱是酒液,厉声道:你是何人?
明空感知到小公子整副身体瑟瑟不止,高声笑道:我是你祖宗。
小公子的父亲乃是本地出了名的大善人,人称活神仙,何曾被如此冒犯过,当即怒火冲冲地道:还不快来人,将这个混小子与他的同伴赶出去!
小公子闻言,垂着首,低声与他道:我们走罢。
为何要走?明空将余下的酒席一一掀翻了,得意洋洋地道:你能将你祖宗如何?
活神仙气得吹胡子瞪眼,指挥着小厮,誓要将无法无天的小混蛋打个半死。
小公子被他的拉扯着东闪西躲,终是受不住了,气喘吁吁地道:师兄,你松开我好不好?
明空本事不小,原是为了戏弄小厮才东闪西躲的,见状,一手轻拍着小公子的背脊,一手随意一点,伏于地上的一只盐水鸭便直直地往小厮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待小公子好容易缓过气来,十余个小厮早已被各种吃食淹没了。
明空并不满足,手一动,小奶娃便到了他怀中。
小奶娃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戾气,当即放声大哭。
小公子伸手摸了摸小奶娃的面颊,后又百味陈杂地道:我是你大哥,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亦会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你定要长命百岁,为爹娘养老送终。
小奶娃被这么温柔地摸着脸颊,止住了哭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小公子伸手去摸自己脖颈上的玉佩,欲要将父母给予自己的玉佩转赠予小奶娃,未料想,却摸了个空。
他竟是不慎将家传玉佩遗失了。
明空见此情景,便知那玉佩想来很是要紧,心中先是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快感,而后才升起几缕歉然。
小公子急欲回无相禅院寻找玉佩,道:你快些将弟弟还予爹娘,我们这便回去罢。
不回去。明空巡睃着慌乱的小公子的父母,好整以暇地笑道,想要孩子么?拿一千两白银来换。
小公子阻止道:你勿要再捣乱了。
明空没脸没皮地道:我怎会捣乱,我明明是来庆生的。
小公子语塞,少时,又道:你将弟弟还我。
突然,有一把女声道:我儿,是我儿回来了。
一名妇人随即冲到了小公子面前。
小公子喊了一声阿娘,便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他已在此处许久了,母亲费了这许久才认出他,他果然是多余的。
妇人伸手将小公子抱入了怀中,眼泪湿润了小公子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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