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低声道:贫僧乃是出家人,不能食荤辛。
白狐团子歪着脑袋道:你看着我吃,不会馋么?
明空坦白地道:不会,贫僧对吃食全无兴趣。
白狐团子迷惑地道:你为何会对吃食全无兴趣?
明空耐心地道:全无兴趣便是全无兴趣,就如同你对蔬菜全无兴趣一般。
白狐团子啃着糖醋排骨,含含糊糊地道:你又为何要出家?
明空吃着白菜汤年糕道:贫僧并非自己想出家,而是被父母送去出家的。
白狐团子一派天真烂漫地道:你父母好坏呀,竟然送你出家,令你吃不了好吃的。
明空早已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了:他们并不坏,他们是为了贫僧着想,才送贫僧出家的。
为了你着想不是应该让你吃更多的好吃的么?白狐团子回忆道,阿娘与阿爹都是将最好吃的留予我的,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很疼爱我。
白狐团子太小了些,明空明白无法让白狐团子理解,但仍是道:因为于贫僧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吃更多的好吃的。
于贫僧而言,最重要的是做一个良善之人,而非为祸苍生。
白狐团子问道:那你最重要的是甚么?
贫僧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你报仇。明空催促道,快些吃罢,你的松鼠鳜鱼、糖醋排骨、清炖牛肉凉了便不好了。
白狐团子感动不已,又道:我还小,你之所言,我不太懂,待我长大了,你再与我说一遍罢。
明空以为白狐团子不会再言语,那白狐团子却是道:拉勾,一言为定。
明空与白狐团子拉了勾,那白狐团子才去吃松鼠鳜鱼、糖醋排骨以及清炖牛肉。
见白狐团子美滋滋地吃着,明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亦很是嗜吃。
这三道菜虽然算不上他的最爱,但他吃过不少次。
他尚未出家之时,母亲会亲自下厨为他做菜,他的脾气极坏,边吃边扔,甚至还会故意当着母亲的面吐出来,即便是他喜欢之物,他亦会嫌弃地道:难吃。
那时的他最喜欢的便是让父母为他烦恼,看父母为他争吵,他以为父母会毫无底线地宠溺他。
☆、第九回
用罢午膳,明空结过帐,方才出了酒楼,白狐团子便本能地冲着明空张开了双手:抱抱。
明空压低声音道:你现下乃是少年模样,贫僧不便抱你。
白狐团子阮白瘪瘪嘴,委屈巴巴地道:我想变回白狐。
明空承诺道:待查明了手头的六桩案子,贫僧便将你变回白狐。
好罢。阮白乖巧地道,待我变回白狐,你要时时刻刻抱着我。
明空取笑道:你怎地这样爱撒娇?
阮白一派天真无邪地道:你不喜欢我向你撒娇么?
除了这阮白与那人之外,无人向自己撒过娇,明空不假思索地道:贫僧喜欢你向我撒娇。
我亦喜欢向你撒娇。阮白掰着手指道,我还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更喜欢你抚摸我的皮毛,最喜欢你买吃食与我。
你着实是只贪吃的白狐。明空失笑,他并未注意过自己身上有何气味,低首一嗅,自己身上的气味混合着佛经、檀香以及烛火。
阮白理所当然地道: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呀,自然得多吃些。
你说的是。明空又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间,并故意与掌柜攀谈,自称家中父母双亡,带着弟弟来这郓县投奔远亲,远亲却已不在原来的住处了,很是苦恼。
阮白机灵地附和着,还挽着明空的手臂道:哥哥,我们该如何是好?
明空被阮白唤着哥哥,觉得颇为新鲜,面上叹息着道:哥哥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掌柜安慰道:两位公子定能找到你们的远亲。
明空拱了拱手:多谢掌柜。
而后,他们便随小二哥去了房间。
他们在房间内歇息了片刻,便出了门去。
明空凭空杜撰了一个所谓的远房表舅,便带着阮白借由打听远房表舅之名,在这郓县四处走动。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走着走着,他们又到了那医馆面前,这郓县不大,大大小小的医馆共计一十七家,除了眼前这妙手回春堂,其余的医馆皆是门口罗雀。
明空不知何故觉得这妙手回春堂有蹊跷,遂向一在外等候的病患搭话道:这妙手回春堂的大夫当真能妙手回春?
病患答道:非但能妙手回春,只要给足了银两,买下他们的秘方,何止妙手回春,连只剩下一口气之人都能救回来。
除非有难得的天材地宝,不然只剩下一口气之人是绝对无法救回来的。
不知是这病患夸大其词,亦或是那秘方当真厉害。
明空脑中灵光突现:那五人不知是否来过这妙手回春堂?
不若先探一探这妙手回春堂罢?
他与阮白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妙手回春堂前,又有一衣着体面的小厮下得马车,并未排队,径自进了妙手回春堂。
片刻后,其中的大夫随小厮出来了,又向排着队的病患及其家属道:老夫有疾患,须得出诊一趟,诸位明日再来罢。
这大夫显然颇有声望,病患无人抱怨,连将要排到队的病患都乖乖地散去了。
明空看着大夫进了马车,便对阮白道:我们去县衙一趟。
县太爷查案去了,不在县衙,负责记录卷宗的师爷迎接了俩人,听得明空的提问,师爷回道:大人命人彻查了那五人间的联系,五人的确都去过妙手回春堂,但妙手回春堂乃是我郓县最为出名的医馆,五人去妙手回春堂并不稀奇,且仅有一人是近日去的,其余四人去妙手回春堂已是昨年、前年之事了。是以,大人判断这五桩案子应当与妙手回春堂无关。
明空发问道:妙手回春堂的大夫真能将濒死之人救活?
师爷颔首道:本县屈指可数的巨富高举人年事已高,患了重疾,奄奄一息,据闻在妙手回春堂佟大夫的医治下,昨日已能起身了。
明空愈发对这妙手回春堂起疑了,谢过师爷,便出去了。
阮白附耳道:明空,许那佟大夫便是用了活人的精气,才将濒死之人救活的。
阮白所言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明空思忖着道:倘若这假设成立,佟大夫仅是凡人,是如何取人精气的?
应当有妖魔鬼怪相帮,又或者用了甚么我所不知的药物。狐族当中便有不少狐狸是靠着与凡人交合,吸食凡人的精气,以增进修为,维持容颜的,但阮白尚小,根本不懂何为交合,更不懂该如何吸食/精气。
明空提议道:不若我们便去见一见那高举人罢?
那高举人年轻时曾中了举人,春风得意,然而,其后却是屡屡落榜,不得做官,此乃是他的心结,故而,即便后来从商,他亦坚持让旁人称呼他为高举人。
高举人久病方愈,容光焕发,正由受宠的通房陪着,在自家园子中听戏。
一出戏尚未演完,听得门房禀报有人求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门房将人赶走。
明空并不为难门房,待得入夜后,令阮白等在高府后门,独自潜入了高府。
高举人饮了酒,坐在浴桶当中,由通房伺候着沐浴。
明空弹指灭了烛火,又趁机到了高举人面前,在高举人扬声之际,快速地探了高举人的脉象。
这脉象沉稳有力,并不像不久前曾患过重疾之人,更不像一年过七旬的老者,更像一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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