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态度平静,但吕安不知为何看出了几分沮丧之意,他有些困惑,更有几分失落,弟弟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贴心了,以前他弟弟还会抱着人大腿撒娇呢,没错,就和现在挂在他腿上那只胖熊一样。
吕安撸了一把黏黏糊糊抱着他大腿摇呀摇的黑白熊的脑袋,见弟弟露出了羞恼之色政儿才没有,没有抱过大腿
好好好,你是太子殿下,你说没有就没有。吕安露出了纵容的笑容,这笑成功让赵政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他哼了一声,瞪了一眼颇为丢脸的黑白熊,十分不满地说道阿兄,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现在是还在幼年期吗?
养了都那么久了,吃了那么多,怎么好像还没到能骑的大小,这真的能当坐骑?赵政眉头微微蹙起,他伸脚戳了一下在他兄长腿上蹭来蹭去的胖熊,黑白熊十分机灵得抱住了主人的脚,然后咕噜噜滚到他的面前来,啪嗒一下躺平,肚肚上的小肥肉还在空气中荡出了一个小波浪,看这模样就知道被喂得非常好。
吕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弟弟是想要看大熊生小熊,他低头看了眼手短脚短露着肚皮想要被摸的熊,忍不住也伸手揉了一把大概还要七八年吧,政儿你要是等不及的话,我让人再送来几只大熊?
七八年赵政虽有些惊异于这熊的生长时间,不过他一挥手非常豪气得表示,这点年数他还能等,大不了先用马对付着。
虽然没明白和马有什么关系,但是能扯开话题就好,和弟弟聊感情什么的真的是太尴尬了!
鸡同鸭讲的两兄弟相视而笑,两人沐浴着月色撸着黑白熊,没有外人打搅的静谧中,赵政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对上兄长关心的目光,他轻笑一声,终是将真正的来意说明:阿兄,政已十八。
见吕安面上露出了一点困惑,似乎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赵政将话说全了这次回去,我会请母亲替我向楚国公主下聘。
阿兄不必这般表情,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并非父亲母亲之愿。他洒脱一笑:太后确实多次说过为我迎娶楚系公主,但之前父亲、母亲都婉拒了。
秦楚之间终有一战,这位公主是缓兵之策,是秦国稳住楚国的一个手段。赵政将地上滚来滚去的竹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他随手将熊崽身上沾到的草屑一个个从长毛上拿开洒在地上,她在未来会是我的妻子,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楚国的公主,我可以尊敬她,却永远不能真正相信她。
就连我们的孩子
顿了顿,他摇摇头,又道:这些我都清楚。我原来是想要问阿兄,什么叫真正的喜欢一个人的,现在觉得,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阿兄小时候在教政识字时候便有说过舍得二字。赵政微微侧过脸,他半边脸露在月光下,带着微笑,另外半边脸却藏在了阴影中,吕安之前并未点灯,竟是有些看不清弟弟的真实心情。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手和赵政温热的手握了个正着。
舍得二字犹如水火、又如天地一般,彼进我退,我进彼退。赵政用十分轻柔的语调说,他捏住了兄长冰冷的手: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政儿记着呢。
政儿有更想要的东西,为了达到那个目标,自也有东西可以被舍去。
但这并非必然需要舍去的。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吕安打断,他兄长紧皱眉头,方才因为轻松的姿态已然散去,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秦国最年轻的郡太守,亦是秦国新生代的领头人。
他现在开口说出的话甚至有些不留情面: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也可以有更好的路
但是我快没有时间了。赵政很轻地说了一句,他这一句打断了吕安接下来说有的话语,他二人靠的很近,吕安休息的地方又是僻静处,四处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这确保了话出赵政口便不会入第三人的耳朵。
他看到吕安惊愕的表情有些意外得摇摇头,笑道:吾没有想到先生居然连阿兄也瞒住了。
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吕安只觉得喉头干涩,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语,只能勉强扯动声带问出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他却好像隐约能够知道赵政会回答他什么。他有些抗拒听到答案,他有预感自己不想听到那些。
那是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然而赵政还是开口了。
父王的身体其实这几年不太好。赵政与他对视,虽对外说都是偶染小疾,实则已暗中寻过良医数次,良医总说要静养,但父亲没有静下来的时候。
只有我长到足够强大,到了能让父亲安心的程度,那他才会去歇一歇。
我知道阿兄的意思,我的婚事难以从心,但我可以娶秦国功勋之女,亦可以娶民家女,这二者比起娶六国女的后果都要简单,起码这些人都是秦国女子,他们对秦国不会有憎恶之心。
而只要我说,父亲母亲就一定会同意。
但是唯有娶六国女才是一条最近的路,也是最简单的路,我知道阿兄一定会劝我不要走捷径,但这次,政儿不得不走了。
若我没有猜错,拿下东郡这块飞地之后,六国很快就要联合攻秦了吧?
见兄长并不应答,赵政露出了一抹笑,自信说道:蒙骜将军率大军驻扎在此,旁人定然是以为他为了保护孤,然而若仅仅是为了保护我这个秦国太子并不需要修建粮仓,更不需要悄然屯粮。
秦齐两国交好,齐国必不会出兵,赵国长平一役后可调动兵力不多,燕赵两国不和,韩国本无良才,倒是魏国如今愤恨颇重,他们不会不动。
最后还有一国,也是决定性的一国,那便是楚国。
楚国在此前数年几乎不曾动过干戈,在其余五国彼此打飞狗脑子的时候,楚国依靠其地缘优势是实力削减较少的国家。因此,如果六国联合攻秦,主要战斗力就看楚国。
赵政很清楚这一点,他也非常清楚这一役秦国必定要扛下来,不但要扛下来,最好还能打个漂亮的反扑战。
只有这场六国合纵之战也能赢,才能彻底打破六国所有的底气,毁掉他们的胆气。而现在的秦国,还未有能够同时和六国开战并且能够绝对胜利的压倒性实力,秦国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等几年,等秦国勇士的兵械全面升级,等秦国青少年一代彻底长成,等秦国彻底度过将领们青黄不接的尴尬期,届时的秦国将不再畏惧任何的挑战。
而为了争取这点时间,他的父亲殚精竭虑小心谋算,才算来了这一机会。
所以,
这一战,必须打,也必须胜。
所以,
他也愿意为之牺牲,以完成这场绵延了三代乃至于更久的秦王间的接力赛。
父王并未同我提过这事。他微微笑了,笑容中竟有满足和得意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同我说过,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长久的静默后,吕安微微笑了,他笑着摇摇头,叹息般说道:政儿,你
你长大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吕安表情逐渐狰狞,他原本握住赵政的手一拉将人拉近之后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往边上扯,秦国太子因震惊到来不及反应,竟是让人将一张俊脸扯了开来,变成了极其可笑的形状。
赵政惊呆了,他捂着在吕安松手后依然红的发烫的脸颊,满脸不解得看着猛然间站起来的兄长,阿,阿兄?
你似乎对你阿兄有些误解。他兄长站起身,若无其事得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回身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的弟弟:也对大王有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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