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瞿邑,倒不是说他的学问就一定比郅都好了,只不过他是中山王的太傅,这个身份放着就能压秤,另外还有大儒韩婴能够镇住场子,这两座大山放着择才应当不会出问题。
郅都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联想到先前瞿邑说的话,脸顿时一黑,他陪着入京自然意味着小国王的入朝礼仪就应当由他教授。
瞿邑视线从他面上扫过,于其神色读出了他的心思,便见他忽而从袖中掏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羽毛扇,悠悠闲闲地扇了两下风,言道:丞相不必担心,此为某之责也,只是,殿下接下来既要习礼,国事便要丞相多多费心了。
语毕,酒足饭饱的瞿邑起身告辞,徒留只喝了几杯酒却觉得腹中沉沉的郅都在原地抽嘴角。
这,这人心这么黑,还护短,以后简直不能愉快地做同僚啦!
小国王当天下午就被提溜过去学习诸侯朝见礼仪,当然,刘彘也一同跟着学,到时候胶东国的两千石官员会和中山国一同西进。既然是正式入京朝见,即便刘小猪再小,也该知道大概礼仪和过程,这时候失仪可丢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刘启的面子。
是以兄弟二人都被太傅好好操练了一番,包括礼姿、礼制都要学。
两个小少年本就有基础底子在,又已开始习武,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加强,在这方面倒是不算太难。难的是亲族关系的谱系,太傅居然让他们全部背下来,不光光是名字,还有性格、人生履历,黑点、亮点都要知晓。
对此,太傅表示这是为了防止小皇子在见到对方时候打嘴炮没法子攻击别人。
没错,虽然都是藩王,但是夏安然、刘彘是皇子藩王,和以他们叔伯为主的皇叔藩王是天然对立的。
这种对立情绪并不放在表面上,作为皇叔他们自然也不会来刻意为难小辈,但是这不意味着那些太子们不会来找碴。
封国地方就那么小,景帝又一直致力于削藩,削下来的藩去了哪里?都在他儿子手里。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两方关系怎么可能好,大家天然资源对立啊。而且双方的对立也是景帝所想要看到的。
既然已经封王,那么就不会有人去思考刘彘和刘胜兄弟俩才几岁,封王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帝王认可你有管理一地的才学和能耐,哪怕刘彘只有六岁,如果他被欺负了别人也不会丢脸。
当然,真的会来欺负刘彘的应当也不多,毕竟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要真这么干还是需要厚脸皮的。
但是九皇子刘胜就没关系啦。
他可是比他哥哥赵王还要先一步就藩,做王经验丰富。
去年还送了陛下好大一份礼,让陛下想起了贡纳之事,大家现在都没办法愉快地装傻了,不得不交税。
除此之外,包括但不限于满地抢生意,到处拉人才,弄出了好多新鲜玩意九皇子实在太能蹦跶了。
最重要的是!怂恿陛下给他们出议论文作文题!
总之,如此事、业、有、成的小国王,必须要向他求教啊!
夏安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广大藩王群体中那个「别人家的藩王」的夏安然在听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围攻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他还是个未成年啊?难道没有新手保护期的吗?
不,你不是新手了哦!太傅摇摇手指,指了指他脑袋上的小冠。按照西汉规矩,不管你是几岁,加冠后就不再是小朋友啦。
刘彘看看哥哥的脑袋,再看看太傅,欲言又止,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角,内心有那么点小庆幸在。
没错,刘彘虽然封王,但是并没有加冠。虽然看似地位身份和夏安然齐平,但是其实二者有一个本质性的区别,这个区别就是由加冠与否所决定的。
加冠意味着成年,也代表有独立的理事权。没有加冠就意味着刘彘即便被派去了封地,也是由旁人辅佐执政,而不能自己单独做决定。
这个旁人,一般都是皇子的母亲。
在如今,帝王崩后,有子嗣的宫妃是可以跟着封王的儿子去封地的。
所以如果现在景帝死了,那么就意味着王美人会跟着刘彘去胶东国,自此她就是胶东国太后,贾夫人则是会去长子赵王的封地,做赵太后,而没有儿子的宫妃,就会在宫里头养老,做个太妃。
王美人和贾夫人的太后生活是有本质差异的,贾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加冠,所以她在抵达封国之后只有太后权威,并没有理政资格,而王夫人却可以。
所以在历史上,当时自觉时日无多的汉景帝刘启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赶紧给小儿子刘彻加冠,此举成功避免了刘彻即位后王皇后公然且合法地干涉朝政。
但是这一点在现在则意味着夏安然和比他大几十岁的叔伯们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小国王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可怜又无助地看到太傅慢慢掏出了一瓶酒。面对小国王明显受惊的眼神,瞿太傅温和解释道:殿下还在长身体,不益多饮,但也不能不饮酒。
被灌酒是最基础也最有效的欺负手段,所以,殿下们,先来跟着臣练习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免被灌醉叭。
上完了第一节课,刘家兄弟二人对这个满是套路的世界充满了震惊,小皇子们自然在过去也没少参加宴会,但当时还是嫩崽子的他们当然没发现那些觥筹交错下的各种小动作,还以为大家真的个个海量呢,现在总有那么点幻灭感。
见小皇子们表情微妙,窦婴干咳了一声。其实海量的也是有的,只不过大家在宴席上一般是不会让自己失态,毕竟他指指在暗处的两个史官。
两个小孩恍然。
史官迎接两个小皇子的目光,均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夏安然的那位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刘彘的那位则是眨眨眼,露出了「在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哦」的表情。
哦!!
夏安然眼睛一亮,这位还会装傻,一看就很是生嫩!
他还会给人反应,而自己的那一位就不同了,他已经练就了一身「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做派,无论小国王怎么指派人,他都是一副「我默默承受,我不开心,但我不说」的样子。但是他越是这个做派,夏安然就越是热衷于欺负他。
史官小少年特别好玩,虽然他不愿意做日程本这一个兼职工作,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在设定好的时间提醒他,比智能手机还贴心。万一遇到夏安然忘了某件比较遥远的事的前因后果,小史官还能给他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这么好用的小史官,夏安然有时候都觉得不好意思欺负他啦。
史官的工资不是他发的,小国王自然也不能给人加薪,平时就会给他吃点果子什么的当福利,但是小少年每次都是默默接下果子,然后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糖衣炮弹后的革命人士一样,充满了坚贞不屈的气魄。
咳咳,可能还有那一丢丢「你是不是又想对我的稿子干什么坏事」的警觉。
呃,当然,这一点被夏安然下意识地给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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