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汉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汉匈之间至今不曾正面相战。
当年高祖被围白登其实多少是政策指挥错误。
汉军战斗力之强令兵力数倍于他们的匈奴也束手无策,匈奴大军当年也只能围而不攻,后又被援军所围,见占不到优势才爽快退兵,可见其本身也不敢和大汉正面交锋。
长久以来汉朝占据弱势,多少也是因为匈奴人每起兵戈都是抢完就跑的流氓作风,打个措手不及罢了,一旦中原聚集了兵力他们就立刻逃窜,就像是地沟里头的鼠辈一般。
两军对垒,大汉未必会输。
既然匈奴王表示按草原上的规矩要打一架,那我们不如就打一架。
但是周亚夫的建议被朝堂的主和派给挡了回去。
主和派就说了一句话:怎么找人?
茫茫大草原,匈奴部落又不像大汉设立有都府郡乡或者固定根据地,简直就像是草原上满地打洞的旱獭一样,防不胜防,又逮不住。
大军拔营每一天都在烧巨额的经费,就算能抓住都未必能回本,更何况还有可能抓不住。
最麻烦的是,如果没把匈奴彻底打死,让人对你进行报复性攻击你能受得了?
马上就要到秋天了,大汉怡人的秋天在北地则是已经开始降雪进入猫冬时节,这时候匈奴人能够抽出大量的兵源和空闲时间。
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就绕着边关晃上一圈。
对于匈奴人来说,男人在外面只需要喂饱自己就是不亏,能带回去就是赚了。
而大汉在这时候要和天气抢时间秋收,每被他们骚扰一次都有巨大的损失,就算最后没被人抢走东西也是浪费了劳动力,根本就不合算。
而且你打赢了又有什么用?当年蒙恬打到「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之后的结果呢?秦不也没留下那些地?
地是好东西,但是没有用啊。
首先,大汉现在还人少地多,好好的耕地还处理不过来,为什么要抢外面的?抢来了又有什么用?
那些地也就能长长牧草,而且还在长城外了,咱们抢了地之后还得派人保护,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养活驻军的,亏不亏?
话也不能这么说主战派皱皱眉,我等若逐利而行,和商贾有何区别?昔日高皇帝揭竿而起,可不是为了什么滔天利益,而是为了救我汉家百姓,现下边关居民常无宁日,若放着他们不管,此非有违高皇帝之本心?
这顶高帽子戴下来众人可就不依了,纷纷站出来驳斥:高皇帝当日白登退兵,后行和亲之举便是不想再让饱受战火的民间再增添负担,现如今我七国之乱刚平,七国调用了三十万兵力,为平七国朝廷亦是动用了大量兵力。七国的逃兵散兵至今还有在乡野中游弋的,若北军调动,如何能保国内安稳?
此前有梁王镇守,吴楚联军才没能攻破洛阳,但是现在梁国亦是元气大伤,再来一次未必能挡得住。
当然,这句话他们没有明确说出口,毕竟现在的新七国基本都是小皇子们坐镇,谁也没胆子对帝王说你儿子造反你咋办这种话。
他们说得要更婉转一些。
他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民众乐意打吗?
经过文帝的治理和景帝上位后的种种举措,民间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恢复了经济,人口数据连着上涨,现在开战的话百姓愿意吗?
是,匈奴是宿敌。但是于百姓而言,匈奴已经有若干年不曾侵犯,我大汉子民多为仁慈,你不妨问问还有多少民众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事。
若说现在对匈奴谁人最恨,便唯有边关子民了,可边关子民如果全出,又有何人供粮?
陛下,主和派朝着刘启作揖,臣不是不赞成攻打匈奴,匈奴单于的这封信读得臣心中亦是愤慨不已,然如今我大汉情况,确实无法支撑这一战。
臣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陛下,周亚夫亦是出列,匈奴奉行草原上的规则,慕强欺弱,若我们一直以温顺姿态出现,匈奴也会看不起我们,到时候即便公主做了大阏氏也得不到他的尊重,臣建议,即便要和亲,我大汉也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臣等附议。这一点大家是很赞成的。问题是,怎么给下马威?
如果不能打一架那
忽而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越众而出,冲着景帝一揖,此人正是大汉的大司农,虽列九卿,然而这样的会议他本没必要发言,他怎么出来了?
所有人心中一咯噔,尤其是主战派,大家觉得这位出来怕就是要来「家中没粮各位别浪」的那一套。
谁知大司农动作虽慢,话却是直截了当:陛下,公主金枝玉叶,尊重非常,加上我们的公主年岁尚幼,难免会有思乡之情。
臣请建议陛下,于边关开设互市,以便匈奴人采购我们汉族的物资以慰公主相思,当然,我们也能收购一些他们的牛羊肉兽皮作为交换。
大司农的话让下头瞬间吵成了一团,互市一开,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全问题,难道要将匈奴人放入他们的城墙内吗?如果将自己人丢在城墙外头那大家也不放心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对方有间谍派过来怎么办?
大司农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官员们的问题,他一一作答,答案完美地安抚了一众官员,最后他一人站在堂中颇有些睥睨之姿。而随着一问一答间,在场的诸多官员都有了微妙的立场被扭转之感好像,好像的确不错。
大司农见无人再反对,便施施然又冲着刘启行礼,说出了开榷场最重要的目的:陛下,榷场一开,匈奴人每年都会定时定点派人来到指定地点进行交易
他这话一说,朝中诸人眼神就亮了。初时,匈奴定只会派小股人来,若吾等互市常年安全无恙,他们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我大汉的丝绸、米粮、盐巴、瓜果都是他们急需的物资,而匈奴的牲畜、良马、皮货我们也需要。
当然,我们更需要的其实不是这个。
大司农话没说明白,有些话说出口就不美了。做人要含蓄,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大汉最需要的是匈奴人的情报。
这个民族实在太过神秘,难道他们整一年都没有定居下来的时候吗?难道他们的女人都能够像牲畜一样刚刚产完子就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继续行走吗?难道他们的小孩刚出生就能跟着家人长途迁徙?
如今朝中普遍的意见是,匈奴人一定有定居的地方,只不过大家尚未找到。而边境的贸易交流就能够为他们带来这些信息。
只要知道了他们大概的位置所在,刚才主和派的意见便也不是事。
除了这个之外,大汉还需要知道匈奴内部的势力分布,以及其首领的性格为何,有没有和匈奴王庭特别有意见的部落,等等。
唯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他们才能有进一步的操作。
如此,这个议题已经不需要多说,除了少数人不发表意见之外,大部分的臣子都投了赞成票。
但接下来大家关于能够售卖什么产生了分歧,尤其是关于米粮能不能卖这个问题发生了激烈争吵。
另外还有定价问题,汉匈之间使用的货币不同不如说匈奴压根就没有货币这个概念,他们都是以物易物的。这要如何定价?用什么计量单位?
还有,互市设定在哪里也是个问题,谁来管理,如何收税种种琐碎问题使得刘启被吵得脑仁疼。
他指尖点点桌案,忽而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朕想要问问诸王的意见。
臣子们一愣。
没错,刘启学着自己儿子,将国家大事来了个群发。
不管是儿子、兄弟、叔伯还是功勋之后,一个也没拉下,他们陆陆续续地都收到了这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