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小国王很快被安抚下来,展卷开始思考如何书写请罪奏书了。

见他一脸纠结,与书写祭文时全然不同的模样,窦婴忽而说道:殿下,臣应当启程了回京了。

夏安然抠字眼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这一位表叔,他皱了皱眉,说道:魏其侯不妨再留上几日,待到雨雪停歇再走不迟。

现在才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就算马车上有火炉这时候远行也绝不是一个好选择。夏安然努力说服对方再留些时日,起码得等窦太后彻底气消吧。

窦婴却说:臣离京已有二月余,此时出行待到京城时恰好三月,可赶农祭,届时朝中诸事待办,臣不可擅离久矣。

见夏安然还想说服于他,男人直言:不若由臣代为转奏殿下请罪文书。

窦婴沐浴在几位臣子若有若无的目光中,面色很是平静:臣虽不才,无过目不忘之能,只记了个八九成,届时由臣向陛下复述其过程,加上殿下的文书,更为客观。

夏安然沉默了,他微微垂下眼睑思索,努力在一团浆糊中抓取重点。

窦婴的意思是,必须要由他回京向他爹解释这件事才能说清楚,可是为什么?

今日观礼者众多,中山国内定然会有旁的势力,且先不说作为帝王有没有在此处安插钉子,无论是偶尔路过亦或者是有心打探消息的庞杂势力定然不少,更何况还要带上天然的八卦传递员寻常民众。

坦白说此前夏安然只是有些小紧张,但并不曾将此次口误过于放在心中。正如太傅所说,这具壳子年岁尚小,又是就藩第一年,帝王不可能对他有过大的期待。

十来岁的小国王不要搞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若他能步步不错才算有问题。

然而窦婴告诉他,不,问题很重。

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长期位于朝堂中枢之间,纵然景帝刘启不太愿意用他,但是旋涡中心的信息源和旁的繁杂地方定然不同。

有什么是之前担任郡县太守的郅都和作为本地人的太傅会忽视,而作为朝官的窦婴不会的疑点?

贵族。

亦或者说,簪缨。

夏安然的眸光一点点冷凝了起来.

夏安然执行如此择才之法此前有过报备,又请来了刘邦使用过的军旗,可谓名正言也顺。但就算是这样,当地世家难道能能够忍下一次,难道还能允许许多次?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是此地藩王,手下又有郅都程不识二人领兵护驾,想要以武反他,亦或者从内动手很难。此二人胆大心细,自就藩以来夏安然便几乎不曾遇到过需要烦心之事,政务亦可为得心应手。

但是如果是由当今陛下亲自下令,禁止他如此选才呢。

哪怕他身边的臣子才能通天,民众亦是打为赞同,但是帝王令下,均是无力回天。

若是他的父王连连下旨打击,乃至于将他身边的臣子调离此处,又待如何?

被拔了牙和指甲的老虎,就算还有强壮的体魄,亦是失去了将人一击必杀的能力。

那么,可能吗?

可能。

夏安然几乎毫不犹豫地定下了结论。

汉景帝究竟是怎样的人,纵是史官亦无法定下结论。

但就其表现出的姿态,是一经不起众多压力之徒。

君不见他为了平息诸多藩王之怒,连自己的恩师都能够将其斩杀,斩杀也罢,还将其夷三族。此类君王所害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自然是强逼。

中山王刘胜如今还小,若说一个实岁十二岁的孩子要造反当皇帝,那是天方夜谭。但若是再过几年呢?尤其刘启从太子之时起就是一直身体不好。一个身体不好,年纪又渐大,还经历过七位同姓王大型叛乱事件的帝王最恐惧的是什么?

是儿子造反。

夏安然说的话并不能算作是有错,只是经不起过于仔细的推敲。

但好在这世界上又有哪些话能够经得起推敲的呢?只要不强硬附会过度理解便是无妨。

所以必须由窦婴去替他解释。他一直以耿直闻名,又是窦太后的侄子,在外人看来,他应当是当之无愧的中立派,无论哪个皇子上位均都立于不败,全无必要偏袒任何一个。

若他先行回京给刘启以旁观的不知情者的身份报备,再带上中山王刘胜被太傅点醒觉得有些不妥而呈上的请罪文书,自可使帝王一笑置之。虽有可能给帝王留下大惊小怪过于谨慎的印象,但比起留下一个疙瘩在,谨慎些总无大错。

然而作为代价的便是窦婴必须提前回去,若非刻意为中山王解释却又要紧赶慢赶于旁人之前先到长安。那么窦婴必须有不可再等之事需要禀告汉皇。

夏安然于心中叹息,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挂上什么表情。离京之前还是父子,现在他却要用君臣姿态,以戒备的姿态应对刘启了。

好在他适应得极快,亦是早已有心里准备。

闭目再睁时,少年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微微笑道:既如此,魏其侯且再等上几日,本王即可书写表书,届时寡人亦有车队欲入京,亦是有想请托魏其侯献给父王之物,还请魏其侯与之同行。

窦婴笑而躬身: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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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末,中山国大雪未停,这样的日子里实在让人不想出门,尤其是家中有暖炕的人家,就差要在上头扎根了。

但偏偏是这样的天色里头,中山王暂居的府衙侧门安静地停着七八辆马车,领头的是一匹枣色大马,它神采奕奕地啃着一小盆黄豆,时不时悠闲地甩甩尾巴。

就在枣色大马的身侧站着一半大少年,少年人尚未长开,却已有俊朗雏形。他拍了拍吃豆子的大马脖子,换来马匹亲密的蹭蹭。

皖儿。正当他想要推开吃了满嘴黄豆渣滓的马脸时,忽而听到有人唤他,便见一身锦缎的小国王从侧门走出。他见窦皖只着寻常衣裳登时瞪大眼:皖儿你怎的穿得如此单薄?

窦皖静静看着披着狼皮袄子,脖子上还挂着围脖,手里头还拿着小炭炉的少年,并不言语,他不说话却被夏安然当做小侄子这是傻了,于是赶紧将手中暖炉塞到对方手里。

正要解开围脖之时便被人按手阻止:我不冷。

窦皖正要继续说话,却见小国王直接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顿时一愣。夏安然努力感受了一会,颇有些责备得看他:皖儿你可不能逞强,你手那么凉!

小少年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掌,再看看另一手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的暖炉,没说话。

理直气壮的夏安然浑然不觉自己这是拿着刚捂过暖炉的手和别人比有多不妥,他借口测量别人的温度终于握住了窦皖的小手,学着电视剧里头看到的样子进行了手对手的灵魂交谈。

夏安然很看好这个小少年。

这位比他还小上两岁,再到此处小半月后便毫无违和地混入了程不识的手下。明明是客人,最后却毫不避讳地站上了演武场成为了夏安然择才的小考官,面对年长他许多的成年男子亦是赢多输少。

便是程不识都见才心喜想要挖人墙角,当然,被窦婴黑着脸拒绝了。

gu903();皖儿,待我去了京城便来寻你玩呀。挂着小孩皮囊想要挖人的夏安然毫无压力地说出了这番话。得到小少年的应允后,他摇了摇二人交握的双手,又道:到时候皖儿可莫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