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拉,公子和就这样诞生啦。
一直到被母亲送到外祖家时,祁和都还这样坚信不疑。他在送阿娘离开雍畿时,与她碰着头说小话:阿娘要早点回来哦,我们再一起去看姨母,带着妹妹。
好。娘这样对他保证。
然后,祁和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一夜之间,祁家上下一百来口惨遭血洗,据说死不瞑目的血腥气,萦绕整个江左城三日都没能消去。而仅剩的兄长也因为迷信这一切都是祁和克的而与他彻底决裂,祁和不得不在外祖家过起了人人都用好可怜啊的眼神看着他的生活。
祁和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历史闻名的公子和,他的生活也不都是鲜花与钻石、一片坦途。
没有人关心公子和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郁结而终,大家在乎的只有历史留下的他被人人倾慕、竞相追逐的桃色艳闻。
皇帝爱他,丞相爱他,大将军也爱他。
众太医汇聚在无为殿内,一脸凝重,神情仓惶。
该来的、不该来的贵族世家、文臣武将都已经悉数到场,没有人通知过他们,但他们还是知道了,并以一种无法阻止的强势态度站在了这里。从太宰到老将军,从皇室宗正到天子远亲,一个不落。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佬,挂着假惺惺的关心。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好消息是,女天子并没有死。
坏消息是,她陷入了昏迷,醒不醒得过来全要看命。
太子听到消息后,只感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不起。幸好,他身边的祁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旁人连连惊呼,忙找太医给太子殿下查看,看上去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忧心如焚,但祁和还是在不少老臣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类似太子软弱无能,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的嫌弃。
说不好太子这是演戏还是真的,祁和只感受到了藏在大袖之下太子冰凉的手,以及紧紧抓着他、宛如他是他最后一道支撑与依靠的绝望。
祁和想着,大概是两者都有吧。伤心与震惊是真,刻意放大了这种情况,伪装在懦弱之后也是真。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及
那毕竟是他娘。
没有人会在失去自己的亲人时无动于衷,特别他还是个父不详、只知道母亲的人。
祁和作为太子的依靠,两人暂避到了廊下,那里早已经为太子殿下摆好了椅子与靠垫。他们这个时候不可能离开无为殿,却也无法进入殿内,和所有人一样。大家只能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等待一个结果。
你们是男子,我是女郎,我为何不能进去?王姬闻岄不知何时也到了。
王姬的排场极大,前呼后拥,众星拱月。她的气场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驸马陪在身边,正小声地劝着什么,但王姬根本不会听。
冷静冷静,你只会说冷静。生死未卜的不是你娘,你自然可以冷静!
好脾气的驸马哪怕被这样说了,也只是陪着小心,继续劝说。也不知道他附耳在王姬耳边又说了什么,直接便把王姬的目光引到了祁和与太子这边。
祁和的心随之便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努力挺起了胸膛,站了起来,迈开半步,隐隐有挡在太子身前保护他的意思。这是祁和多年的习惯,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下意识地就做了出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只有一直隐在暗处的司徒器,看到了在祁和的背后,太子对王姬勾起的挑衅与不屑。
这对姐弟总是这般水火不容。
但外人能够看到的只有王姬身为姐姐对太子弟弟的不依不饶。
这一回也是一样,王姬被太子气了个半死,凤目一扫,就气势汹汹地就来找碴了。她越走越近,也愈加让祁和看到了那张与女天子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女天子和姜嘉婉一样,是那种很典型的古典美人,鹅蛋脸,远山眉,不胜凉风的娇羞与温柔。王姬却是星眉剑目,一身英气,不说话时已让人不敢靠近,开口后更具凌厉。
真的不能怪祁和怀疑,但他越来越觉得王姬也许并不是女天子的孩子了。
哟,好悠闲啊,现在还有空在这里坐着。王姬闻岄脸上的妆很浓,苍白的粉,血红的唇,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画得很重的黑眼线,一看便不太好惹的样子,是在病态审美的当下与众不同的鲜活,闻湛你还有没有心!
太子在外人面前,一贯是不会与王姬发生正面冲突的,他只会安静又看上去十分无能地藏在祁和身后,很小声地道了句:王姊。
你闭嘴,本宫没有你这样阿娘生命垂危,却只顾着倒在情人怀里的弟弟!王姬闻岄对太子闻湛那是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满意,她从小就有那么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头,觉得大家不选她当太女,只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弟弟闻湛又刚巧出生。
如果只有天子一个嫡女,那情况会完全不同!她这样坚信。
但闻湛已经出生,总不能掐死他,闻岄还没有狠到那个程度。她只会很拙劣地不断找碴,试图抹坏太子的名声,说他软弱,说他无能,说他根本不配当个男人,想要试图证明他不是下任君王的好人选。
但,王姬错就错在这里,她越是打压太子,才是越把自己推离了帝位。大臣们需要的便是像女天子一样好掌控的闻湛,而不是一个动辄打杀、很有主意的闻岄。
闻岄空有一腔傲气,却看不清楚局势。闻湛反倒是早早就明白了大臣们心里的小九九,甚至会刻意配合,引闻岄不断地宣传他任人搓扁揉圆的名声。闻湛对闻岄总是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怯生生。可闻岄最看不得的便是如此,白眼翻得比天高。
只有祁和不管两人到底想什么,他总会替太子反驳王姬:太医正在全力救治陛下,您却只会在这里又吵又闹,还真是个好女儿啊。
祁君和!闻岄怒瞪。
臣在。祁和不卑不亢,目光平静。
闻岄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幅度极大,却也只能抬手指着祁和的鼻子,你你我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因为祁和说的对,她的吵闹除了证明她的无能,真的没别的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女天子有这样两个孩子,也算是倒了大霉了,一个软弱,一个暴躁,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大臣们都是局外人,只会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甚至带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好了,都少说两句。宗正站了出来,让人把王姬与太子拉了开来。宗正是出身闻氏皇族的老王爷,按照辈分,他是女天子的叔祖父,是在场的皇族里辈分最高的,但他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闻氏皇族现在基本就只有两种生存状态,一种上蹿下跳,恨不能揭竿而起自己坐上龙椅;一种便是安静如鸡,想着无所谓谁当皇帝,反正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行。
宸王姗姗来迟,却明显不想这把火就此熄灭,也没把宗正放在眼里:我错过了什么吗?别这样扫兴,我一来就停下。
祁和无语地看了眼宸王。
但神奇的是,刚刚宗正劝和的话就像是放P,根本没有人在乎他。反倒是宸王这种看热闹还嫌事儿不大的说完之后,王姬反倒是闭了嘴,拉着驸马走到了殿门口,远离了廊下的太子,她才不要演笑话给宸王看。
宸王对祁和耸耸肩,远远对了一句不用谢的口型,他就是这样一个做了好事一定要让对方知道的类型。
众人好像这才大梦初醒,想起了太子、宸王与祁和还有个修罗场。
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