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苏培盛也瞧出来自家爷有些不自在,他早就吩咐好厨房刘总管早些上膳,这会子赶紧让人安排。
都没过一盏茶的功夫,正厅的圆桌上就摆满了各色餐点,一眼望去倒是有些像天边的颜色,红色居多。
整整齐齐的十几盘子菜肴,看上去就五香俱全,炒到发亮的辣子兔丁,看起来就苏脆可口的五香仔鸽……刘总管带着小太监把佳肴的盖子掀开来,还能闻到鲜香麻辣的味道,竟然是水煮肉片……
松格里一直有些紧绷的心态就放平和了许多,看晚膳的样子,四爷显然是不准备撕破脸的。
她也没说自己身子不便,不能多用辣的,只是安静的坐了下来。
倒是看着晚膳脸色就难看起来的常嬷嬷,挤开了伺候的明微,站到了松格里身边儿。
因为昨儿个两位主子吵架,今天显然是都冲着和气来的,常嬷嬷思量了一番,也没好说福晋不适合吃辣的,只能尽量挑着清淡些的给松格里夹到缠花碟子里。
四爷一直关注着这边,发现了常嬷嬷的动作,手中的筷子就顿了一下。
“福晋现在不适合吃辣?”他看起来神色淡淡的问,只有熟悉的人比如苏培盛,才能发现四爷眼神中有淡淡的懊恼。
昨儿个才说请了太医,想来是身体不好……想到这里他瞪了苏培盛一眼。
狗奴才,当爷的想不到,当奴才的也想不到吗?他简直没办法相信他身边伺候的人会这么蠢。
苏培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身子一颤,头低了下去,整个人恨不能缩到地缝里去,四爷看不到他最好。
他就光头疼着怎么打探福晋的喜好,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苏培盛又有点儿想哭了,他苏小爷真的是个体贴入微的奴才,真真的,只是再体贴的奴才,他也有马前失蹄的时候呀!
“也还好,太医嘱咐少用些就是。”松格里看常嬷嬷一脸欣慰就要开口,赶忙先开了口。
好不容易能吃点儿辣的,虽然不能多沾,能吃点儿是点儿,常嬷嬷实在是盯得太紧了些,她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几个像样的辣菜了,她的身子骨她知道,本没什么问题,常嬷嬷是关心则乱。
四爷抬起头看了松格里一眼,见她坚持,也就没多说什么,两个人安静的用完了晚膳。
“你们都先下去吧,爷有话要跟福晋说。”等下人们收拾好了以后,四爷神色不明的开口吩咐。
常嬷嬷一听这熟悉的开场白,就有些紧张,想到昨天的情况,她脸色略微发白,抬起头看着松格里,犹豫了一下。
既然这位爷没打算闹掰,那两个人是该好好“谈谈”的,松格里冲常嬷嬷和明微等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这才磨磨蹭蹭退了出去。
“你就那么讨厌李氏?”四爷沉默了半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张嘴,下意识的就问了他心底一直思索的问题,问完他就有些后悔,怕福晋又恼起来。
“臣妾不讨厌她,不过……她还只是个格格,这府里就快盛不下她了,若是她成为侧福晋,爷认为臣妾还有存在的必要?臣妾是软弱不假,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有大阿哥在,臣妾决不允许任何威胁到他的因素存在。”松格里如四爷所料,听到他一开口是这样的蠢问题,本来准备温婉圆回场面的心思就淡了,她嗤笑了一声,垂下的眼眸中是浓重到吓人的恨意。
对一个害死过自己的孩子,让自己可笑了一辈子,后悔了一辈子的女人,讨厌?不,不讨厌,她恨不能啖其肉嗜其血!
“可她毕竟是大格格和二阿哥的额娘。”四爷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不管李氏如何,对四爷来说,子嗣更重要一些,他愿意对福晋低头,也不无弘晖的影响在。
还有比较微妙的一种感觉就是,其实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李氏确实是有许多不妥的,去承德前自己也确实对她有些失望。
可是让福晋这么一说,反倒让他有种……怎么说,好像说放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放下的呢,毕竟,算上上辈子,他也算宠了李氏十几年。
对松格里,他基本上没了上辈子那种厌恶憎恨的感情,所以能正视她作为自己的妻子,是有决定府中女眷地位的权利的,因此他想跟松格里聊一聊。
“昨天……是爷态度不好,爷跟你道歉。”四爷温和的开了口,耳朵根儿不明显的开始红了起来。
“你我二人大婚到现在,爷还从没好好跟你聊过。”四爷静静地看着坐在一旁的松格里。
她没出声,低垂着眼眸喝着消食茶,看不清神色,浑身充满着安静淡雅的感觉。
“爷就从未想过糟践你,虽然……爷不曾心悦你,可你做爷的福晋,爷挺满意的,该给你的尊贵,爷从未想过少给一分。”话开始说了,就能继续说下去,四爷像是找到了节奏。
“李氏……她比你先入府,先走进爷心里一步,现在爷……也知道,有些时候确实是有失偏颇。”说到这里,四爷顿了一下。
“爷有时候脾气急了些,事情做得……不那么规矩,但爷即使再宠爱后院女眷,也没想着越过你去,她们若行差踏错,爷会给她们改过的机会,可若谁不安分,爷自会处置。”所以不用担心爷会因为李氏作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过去委屈了你,因为爷不注意,多次落了你的脸面,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爷也会尝试着……好好跟你相处,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这些话大概四爷从未对人说过,说的艰难了些,说完后,他有些释然,眼神带着希冀看向松格里。
“爷的意思是,即便宋氏谋害皇家子嗣和皇子福晋,爷也给她改过的机会?”松格里低垂的眼眸眨都没眨一些,语气清淡,神色带着些玩味。
四爷自我感动的一番剖析,松格里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以为几十年的冷漠和作践,生生把她踩到了尘埃里,就只简简单单一番话就能消弭她内心的憎恨?
哦,这位爷还不知道有几十年,可也并不那么无辜,谁知道他的奇遇是什么呢。
这并不妨碍松格里对四爷万般的防备和冷漠,人从来都不可能简单的从寒冬走进春暖花开,岁月的伤痕如同深渊寒冰,更不可能轻易消融。
她只从四爷话中,理解出了特别有意思的信息。
若说四爷心里没她,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荒唐了些,她虽然讨厌憎恶,可是也不是不能理解,后院如战场,她前世悲苦一辈子,不无她自己愚蠢至极的缘故。
但,对一个谋害他的子嗣和妻子的女人,让她呆在佛堂里诵经,是为了给她改过的机会?
这位爷的脑子里,约莫着,确实是水居多些。
“爷不是这个意思。”四爷呆了一瞬,福晋这理解能力也实在是太差了些,怎么抓不住重点呢,重点是好好过日子。
“爷既然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臣妾也想多说几句。”松格里没纠结这个,收拾宋氏不急在一时半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可要痛苦多了。
“臣妾刚嫁给爷的时候……曾以为会跟夫君举案齐眉,所以……臣妾压着性子贤惠持家,这几年,臣妾渐渐明白了些事情……其实臣妾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松格里低垂着脖颈儿,动听如黄莺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和惆怅,让四爷有些不自在起来。
渐渐明白了些什么?四爷有些出神的想着。
松格里只是想让四爷有个准备,她虽然准备软刀子炖肉,可她从来没想着委屈自己过活,所以以后大概有很多时候,四爷都会不那么痛快。
反正,在福惠死的时候,年氏哭断了肠的指责皇后不仁,四爷在翊坤宫守着那么多妃嫔,叫她毒妇。
从她重新回到四爷府里以后,就有想过,当个毒妇又有什么不好,起码自在随心,总比无害了一辈子,煎熬痛苦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