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见豫贵妃不敢多说,只得开门见山说了韩征和自己的打算,“本宫昨夜大概和皇上商量过了,废帝妃嫔虽众多,从未被临幸过的却也不少,这批人本宫打算都给她们放回娘家去,可以另行嫁人,也省得白白荒废了她们这一辈子,娘娘觉得怎么样?”
豫贵妃还当施清如会直接把废帝所有的妃嫔都胡乱送去某个地方,任她们自生自灭。
不想听她的意思,竟是真为一众妃嫔考虑过,那些没被临幸过的妃嫔年纪都不算大,能选进宫做妃嫔的,家境也不会差,若放了她们回娘家,但凡对女儿有几分疼爱之心的父母亲长,都不会将女儿拒之门外,定会替她们重新筹划未来,自然无论如何,都比硬留在宫里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肯为没被宠幸过的妃嫔打算,自然也会一视同仁为她们这些被临幸过的妃嫔打算,那她们总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至真只能沦为丧家之犬,只能自生自灭……吧?
因忙赔笑道:“皇上、皇后娘娘仁慈,若真能将未进幸过的妃嫔……姐妹们都放出去,想必她们知道了,也会感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妾自是觉着极好。”
施清如点点头,“皇上和本宫不用她们感激,说到底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何必再让她们继续苦下去?况如今百废待兴,本宫也是想精简了人员后,后宫每月多少能省下一些银子来,好歹为前朝分点忧,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豫贵妃低声道:“那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然,尽可让我们自生自灭的。妾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亲儿子继位,尚且几乎不会理会老子妃嫔们的死活了,何况皇上与废帝之间,还隔着杀父之仇,就更……可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没有那么做,于您二位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于我们来说,却不啻于再造之恩,便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立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都不为过。”
施清如笑起来:“娘娘实在言重了,本宫真只是想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至于那些进幸过的妃嫔,有些年纪也不小了,只怕并不想回娘家,指不定也没娘家可以回了,皇上和本宫的意思,便是愿意走的仍可以走,想留下的就留下,迁到宁寿殿去,只是以后便不可能再有以前一样的份例,都得减少大半了,娘娘怎么看?”
这个结果已经比豫贵妃预期的好出太多了,本来以往太妃们就是住宁寿殿,份例也势必会减少,活动的范围亦势必会减小,如今施清如说的,说到底就是以前她们应有的待遇,她还能怎么看?
自然是说好了,“皇后娘娘如此仁慈,妾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
施清如笑道:“娘娘既不知该说什么,那便不说了,直接做吧。本宫打算把统计出宫和留下人选的事都交由娘娘来操办,等回头忙完了,若娘娘也愿意出宫去,本宫一定赠予厚仪,好生送娘娘出宫;反之,若娘娘愿意留下,那以后宁寿殿的大小事宜,少不得还要继续娘娘劳心劳力了,不知娘娘可否愿意替本宫分这个忧?”
豫贵妃就没想过要出宫,她之前虽做到贵妃了,娘家却不显,且父母都早已过世,连兄长都过世了,如今娘家是侄儿当家,她在宫里好歹风光了这么多年,临到老来,却只能去侄儿和嫂子手底下讨生活,她哪里受得了那个气?
且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宫里的日子,真出去了,她怕是连该怎么过日子都不知道了吧?
倒不如就留在宫里,好歹她也算与施清如有几分交情,也曾多少替韩征做过一些事,再加上她多年的体己,只要韩征和施清如愿意抬抬手,想来她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唯一忐忑的,便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抬那个手。
不想施清如这么快便解了她的忐忑,豫贵妃忙道:“皇后娘娘信得过妾,妾自然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只是妾才疏学浅,怕不能将事情办得如皇后娘娘预期一般好,不如皇后娘娘指派一位您得用的公公或是姑姑,从旁协助一下妾吧?”
如今人在屋檐下,她哪里还敢事事擅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施清如笑起来,“娘娘以前可是执掌凤印的人,整个后宫都能被您掌管得井井有条,何况如今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自然更难不倒您了,全权交给您办,本宫放心。况本宫如今身边都缺人得紧,还想问问您,六司一局谁比较得用堪用,谁又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呢,哪里还抽得出人协助您?那就这么说定了,废帝妃嫔们去留之事,本宫就全权委托您了。”
豫贵妃忙起身郑重道:“妾一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定会尽快把事情办好,让皇后娘娘没有后顾之忧的。”
施清如笑着点点头:“那就辛苦您了,快请坐吧,本宫还有话儿说呢。众妃嫔应当多少都有些体己,就让她们全部带走吧,本宫回头还会让皇上下一道旨意,不许那些妃嫔的家人薄待了她们,如此她们也不必忐忑,怕回去后,万一连如今的日子且不如了。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本宫纵想赠大家一些仪程,也是有心无力了。”
豫贵妃忙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就这样已经是再造之恩,足够大家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奢望旁的,没的白折了福。如此愿意回去的妃嫔应该就更多了,毕竟年轻些的妃嫔还好,父母应当都在,可像妾这样上了年纪的妃嫔,父母却几乎都不在了,倒不如仍留在宫里的好。”
施清如笑道:“那自然最好了,总归此事就多劳娘娘了。再就是执掌宫务之事,本宫年轻,之前又没经过事儿,如今仓促之间,着实有些不得头绪,还得有劳娘娘多指教了。”
豫贵妃笑道:“指教万万不敢当,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妾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规矩和经验,都大略与皇后娘娘说说,皇后娘娘冰雪聪明,定然一听就会了。”
不趁如今与皇后娘娘打好关系,更待何时?只要皇后娘娘高兴了,不止她,以后整个宁寿殿日子都能好过不少。
施清如笑道:“那本宫就洗耳恭听,活学活用了。”
遂示意桃子将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都传了进来,就现场由豫贵妃给她教授经验,自是事半功倍。
饶是如此,依然只觉眨眼间,已是午时了。
施清如少不得留豫贵妃用了膳,又让内务府和六司一局的人用过午膳后,便即刻又回体元堂来继续议事,总算于交申时时,把宫务理出个大概的头绪来了。
适逢礼部的人来给施清如量尺寸做皇后礼服凤冠,豫贵妃与内务府、六司一局的人忙识趣的行礼告退了。
施清如只得又站起来,由礼部的人细细丈量尺寸,她身上穿的常服、戴的首饰都是韩征提前让人给她准备好的,尺寸有些微的出入倒是不妨事,可皇后的礼服凤冠是封后大典上要用的,自是出不得任何的岔子。
如此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自然也顾不上请常太医来商量司药局的事儿了。
另一边,豫贵妃出了体元堂,慢慢儿回了后宫后,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虽然手也软脚也软,背上还黏黏的不舒服,但因为知道自己终于有安身立命的地方,终于不必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了,脸上反倒是多日来难得的轻松。
她的贴身宫女见状,一边搀了她,一边也替她高兴:“总算娘娘可以安心了,便是将来搬去了宁寿殿,也仍是您主事,凭谁都灭不过您的次序去,看那些个轻狂之人还敢不敢再在您面前到三不着两的。”
连日因宫里巨变,废帝的一众妃嫔惊惶不安之余,许多都免不得的焦灼暴躁起来,打骂宫人、彼此对骂简直成了常态,弄得后宫是乌烟瘴气。
豫贵妃看不下去,也怕她们闹得太过,传到韩征耳朵里,韩征一怒之下,就把所有人都给处置了,岂不是白白连累无辜,更连累自己?
因此申斥了生事的妃嫔们几回。
可惜众妃嫔都不买她的账了,口口声声:“当自己还是以前执掌凤印,说一不二的贵妃娘娘呢?如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一样都是寡妇,你在我们跟前儿充什么人形儿呢,哪凉快趁早哪待着去,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把豫贵妃气得半死,只能拂袖而去,所以她的贴身宫女有此一说。
豫贵妃闻言,叹道:“都是可怜人罢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我还与她们计较什么呢?那些年轻的妃嫔便罢了,应当多半都是要出去的,像静妃、宸妃、纯妃等老人儿,却都跟我差不多,十有八九也不会出去,那大家以后都只能相依为命了。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原来相伴到最后的竟也只有彼此,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可是……”贴身宫女还待再说。
豫贵妃却已抬手道:“你不必再说了,亏得皇后娘娘宽厚仁慈,肯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若不然……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就更没争的必要了。”
“这倒也是。”贴身宫女不由点头,“难得皇后娘娘宽厚仁慈,也亏得先前咱们与皇后娘娘多少有几分交情,不然如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豫贵妃道:“所以说要与人为善,万事留一线呢,谁知道今日稍微宽容一点,明日便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回报呢?走吧,快些回宫吧,我得尽快理出个章程来才是,皇后娘娘既信任我,我便必须得把事情做好了,对得起皇后娘娘的这份信任才是。”
“奴婢帮娘娘磨墨……”
主仆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回了永和殿去。
施清如待礼部的人给自己全部量好尺寸,行礼告退后,却已是酉正了,不由瘫到了榻上,有气无力的与桃子道:“这一日下来可真是够累的,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这皇后可真不是人当的啊!”
桃子忙上前给她揉起腰来,笑道:“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这样的福气呢,娘娘还嫌弃,旁人若是听见了,不定得眼气成什么样儿。”
施清如笑叹道:“这大抵便是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想进来?好在御膳房的膳食是真不错,以前我怎么没觉着过?”
“以前您又不是皇后娘娘,最好的东西自己轮不到您,如今您是皇后娘娘了,都知道皇上爱重您,自然一应好东西都紧着您了……”
正说着,小杜子来了,行礼后沉声道:“皇后娘娘,萧琅回来了,要求见皇上,奴才等人都劝皇上要不别见了,皇上却执意要见,这会儿已打发人去宫门外传萧琅了,要不皇后娘娘去劝一劝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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