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值房又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大堂里去。
如此忙到下值,师徒两个一道离了司礼监,又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后,常太医才低声问施清如:“小徒弟,我当时不好问你,下午去找你那宫女儿,是丹阳郡主吧?他们一家子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呢?”
施清如知道师父担心她,便把福宁长公主想要让丹阳郡主和亲南梁太子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她虽看似受尽万千宠爱,却一个要好的、能说体己话儿的姐妹都没有,又不敢把事情告诉自己的哥哥,怕萧大人愤怒之下,结果更糟糕。想来想去,竟是只能来找我了,也实在是可怜……”
常太医听得是目瞪口呆,“福宁长公主那疯子简直是越发疯魔了,便是她把女儿推进了火坑里,难道就真能让儿子立为太子,就真能得偿所愿了?谁家过继会过继外姓人的,连最贫苦的农家也不会这么做,便自家同意,宗族也不会同意,何况这还是天家?她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施清如忙道:“师父小声些,大家都能看明白的事,她岂能看不明白?不过是一直抱着侥幸的希望,又有太后纵容她而已。总归等着瞧吧,事情也不可能都如她所愿,昨儿我听督主说,他和内阁的阁老们都不看好安亲王府的恩阳郡主,想必丹阳郡主纵报了选,也是一样的结果。”
常太医依言压低了声音,“我才不是同情丹阳郡主呢,反正她亲娘亲外祖母都不心疼她了,我一个外人,自然也犯不着同情她。你也不许心软,同情她,甚至替她想法子啊,别回头又弄得她那个疯子娘迁怒你,就真是无妄之灾了。”
施清如笑道:“师父放心,我不会的,这本来也是他们的家务事,旁人原就管不着。”
“这么想就对了,你和韩征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可不能因为别人家的破事儿,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师徒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回了家里,一夜无话。
次日施清如又去了仁寿殿给太后问诊。
便是寻常病人,昨日那样的病况,她今日且要再去复诊的,何况对方还是太后,更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却见仁寿殿的气氛已不像昨日那般紧张压抑了,而是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祥和。
太后瞧着除了犹有几分病容,也已与平日并无二致了,见了施清如还笑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昨儿听说连你们段嬷嬷都唬得直哭,好孩子,你没吓着吧?”
施清如先给她行了礼,才笑道:“臣倒还好,因为知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说得太后呵呵笑起来,“这小嘴儿可真是太会说话儿了。”
施清如笑着又陪她说了几句话儿,便上前蹲下,给她诊起脉来。
待忙完后便行礼告退了,并没问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怎么不见,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思忖,也不知道昨儿丹阳郡主回来后,与福宁长公主都是怎么说的,太后又是不是真已被福宁长公主说服了?
瞧太后的气色,还有仁寿殿整体的气氛,倒像是昨儿的矛盾并没有进一步激化。
可宫里的人,哪个不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呢,光据此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只希望在福宁长公主心里,终究还是女儿和亲情更重要吧!
因心里终究觉着丹阳郡主可怜,晚间韩征过来用膳时,施清如便把整件事情又与韩征说了一遍,末了问他:“到底几时人选能定下来?若就这两日便定了下来,木已成舟,再无更改的可能,想来福宁长公主自然也就消停了。”
韩征听得一脸的恍然,“难怪今儿皇上去仁寿殿瞧太后时,太后也说起了这事儿,说便是寻常人家结亲,都得慎重再慎重,除了家世身份相当,双方的人品才貌相当,还得考虑彼此合不合得来,至少也得彼此能看对眼才是。让皇上且先别把过继公主的人选定下,不如等南梁太子抵京后,找机会让他相相备选的宗室女们,也让女孩儿都相相他,最好能双方都满意,不然皇上先定好了人选,回头南梁太子却不喜欢,公主心里也不情愿,将来不就只能做一对儿怨偶,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敢情是打着这个主意!”
太后既病了,隆庆帝自然要去探望,韩征便也一同前往。
不想面对隆庆帝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心,太后却对自己的病况和身体避重就轻,反而对过继公主和亲这事儿十分关心,可在这之前,她压根儿没过问过此事。
原来是为了能给她们母女尽可能拖延时间,毕竟一旦定下人选,过继册封后,便几乎再无更改的可能性了。
施清如不等韩征把话说完,已紧皱起了眉头,“太后真这么说?”
看来丹阳郡主还真没料错,太后果然还是与女儿站到了一边,选择了大位与权势。
也不知道丹阳郡主可已知晓了,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儿,怕是要因自己在太后心里也不过如此,伤心绝望得都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了吧?
施清如想着,忙又问韩征:“那皇上怎么说的,应了太后的话吗?”
韩征讥诮的勾起一边唇角,“反正都不是自己的女儿,过继谁不是过继,什么时候过继又不是过继?根本于皇上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他自然一口就答应了。”
施清如吐了一口气,“那看来丹阳郡主危险了。她可比恩阳郡主各方面都优秀太多了,我昨儿今儿一直在想,若只看本人,所有适龄的宗室女里,只怕都再没谁比她更合适的。届时福宁长公主再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慷慨激扬一番,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舍她女儿其谁,太后再一发话,事情哪还有回圜的余地?”
韩征道:“那也未必。你不是说萧琅还不知道这事儿吗,可见太后母女和丹阳郡主都知道,萧琅将会是整件事最大的变数,如今就看丹阳郡主什么时候会告诉萧琅了。当然,若她们一直劝服不了丹阳郡主,指不定会让丹阳郡主一直‘称病’,不让她见萧琅亦未可知,毕竟女孩儿家身体娇弱是常事,等萧琅知道时已是木已成舟,自然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见施清如脸色不好看,忙关切道:“清如,你没事儿吧?她自己的亲娘亲外祖母都不心疼她了,你可比自寻烦恼。”
他的心软与柔情拢共就那么多,已经全部给了他的小丫头,对别的女人实在心软不起来,自也不会为别的女人劳心劳力。
施清如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觉着心里有些发冷罢了。”
韩征握了她的手,“这种事儿在天家再稀松平常不过了,但其实在寻常人家也差不多,说得冠冕堂皇一点,这其实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本该如此。不过清如你放心,以后我们家,我们的儿孙后代,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
说着压低了声音,“我真是恨不能明儿就是二月十六了,那我们便能夜夜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同一个被窝里了。”
真是光想想那样的日子,都觉着能甜出蜜来了,也因此连日来韩征心情都很不错,什么人、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他也不想任何人和事影响他小丫头的心情,甚至再跟上次一样,节外生枝。
施清如见韩征满眼的温柔,脸上有了笑,低嗔道:“督主这是在变相承诺我,以后你夜夜都会回府吗,我可是要当真的,等你届时做不到,也是要伤心难过的。”
韩征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太满了,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会尽力实现承诺的,纵偶尔一次做不到,也定会事先打发人回去告知你的。”
施清如笑起来,“我逗督主玩儿呢,你那么忙,怎么可能夜夜都回府,那白日不得忙得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啊?”
顿了顿,迎上韩征的目光,“但就算如此,我心里也、也跟督主一样期待那一日能快些到来,每晚临睡前都恨不能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十六,好在是今日过完,便总算只剩五日了。”
韩征眼里的溺爱就更浓了,“嗯,过了今日,就只剩五日,六十个时辰了,眨眼就过了。”
他多的时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最后这临门的一脚了。
接下来几日,施清如再去仁寿殿时,都有注意看能不能遇上丹阳郡主,或是听到什么最新的进展,她估摸她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可惜她既没能见到丹阳郡主,也没能听到任何相关的话儿,甚至也没能从太后和段嬷嬷脸上看出丝毫的端倪来,唯一知道的,也就是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一直没有出宫,回长公主府去。
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其实也算得是好消息了。
如此到了二月十六,施清如与韩征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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