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知道颜先生所言甚是?
为了权势,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世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的是。
可常太医也说了,那小丫头是真有学医的天赋,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和利,才想要成为大周的第一名女太医,而是胸怀大志,一心想凭一己之力,为全天下的女子和后来之人谋福祉,哪怕这条路会很难,会让她碰得头破血流,她也无惧无悔……他便不忍心束缚住她的羽翼,不让她展翅高飞了。
何况当初她走上学医的路可是他给促成的,也是他默许了常太医带她去太医院,默许了常太医‘有他韩征在,太医院谁敢有半句二话?别说太医院了,就是皇宫大内,只要我们想,也是可以横着走的,韩征自然知道安排’的说辞。
如今却因为‘省得横生枝节’,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让她中断了自己的学医之路,向上之路,中断了自己的理想与志向,哪怕可能过上两三年,她年纪再大些后,便后悔了如今的决定,不再坚持自己的理想与志向了,至少现下,他不想她失望,也不想她遗憾!
人活一辈子,本也不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之前只知道她比同龄人通透聪慧,比同龄人懂事,如今方知道,他还是低估了她!
韩征因淡声道:“无妨,树欲静而风不止,并不是闭门不出,事情与麻烦便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的,就算她闭门不出了,别有用心之人也会换其他办法来为我们制造麻烦的,除非我们离开这个巨大的是非圈,置身事外。可一旦我们出了圈,等待我们的必然是加倍的疾风骤雨,风刀霜剑,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无坚不摧以外,别无他解。”
他若是个因噎废食之人,也不会有今日,更不用去想未来了!
颜先生也知道韩征所言有理,他也只是那么一建议而已。
他们虽然不怕麻烦,然能事先规避麻烦,防微杜渐,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既然韩征不同意,那就当他没说吧。
他正要说其他的事,就听见外面传来小杜子的声音:“干爹,施姑娘求见,说、说您今儿要是再不肯见她,她就只能……跟那日一样了。”
那日是哪样?自然就是直接闯进来了。
小杜子现在想起施姑娘那日的勇猛,都还满心的钦佩,真的,他家姑娘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与他干爹着实太配了!
可惜他干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是施姑娘的人也不肯见,做的吃食也不肯吃了,施姑娘又没惹着他,反而为了他的身体,急得累得人都瘦了一圈儿,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小杜子虽不打折扣的执行着韩征的命令,心里却是向着施清如的,只不过不敢违抗他干爹的命令而已。
现下施清如态度也强硬了起来,他当然乐得顺水推舟为施清如添一把柴,真的,他干爹要是错过了施姑娘这么好的人儿,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所以小杜子说完,不待韩征说话,已又道:“颜先生,您几位要不就先忙自个儿的去?干爹他老人家身体还没复原,常太医本来也交代了,定要好生歇息,不能再劳心劳力。”
韩征也想到了‘跟那日一样’是哪样,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小丫头竟也有脾气,就跟个小辣椒似的,弄得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有了那日的先例,他相信他若是再不肯见她,她还真干得出再破门闯进来一次的事来,唯一比那日好的,也就是她今日应该不会再直接上手扯他的衣衫了……
“咳咳咳。”韩征忙打住这些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看向了颜先生几个:“那你们就先忙你们的去吧,回头本督再打发人请你们去。”
颜先生几个忙应了,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果然一出了门就见施清如正站在院子里,手里倒是提着食盒,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气呼呼的,不过瞧得他们出来,还是立时换了微笑,欠身冲他们无声一礼。
颜先生几个忙都欠身回了礼,才鱼贯走了出去,柳愚走出几步后,还回头看了施清如一眼,心里想着,他怎么觉着督主对施姑娘好像又不一样了?
施清如自不知道柳愚在想什么,等三人一走,她便问小杜子:“督主这是愿意见我了?”
小杜子笑道:“自然是,不然颜先生几个为什么要离开?自然是干爹让他们走的,姑娘只管进去吧。”
施清如一想也是,若督主还不愿意见她,就算颜先生几个离开了,他也肯定会让他们把门给他关上,当然,那对于她来说,不会有任何差别,她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但他既然愿意见她,自然更好。
于是施清如提着食盒,进了韩征屋里,小杜子立刻知情识趣的把门儿给二人关上了。
施清如听见声音本能的回了一下头,又见韩征正坐在榻上,也就顾不得旁的了,上前屈膝给韩征行礼:“见过督主。”
韩征淡淡“嗯”了一声,“坐吧。”
施清如一见到他人,见他气色明显比上次见他时,好了许多,一身月白棉袍也干净淡雅,又恢复了平日的高华清隽,不知道的人见了,定想不到他就在几日前,还奄奄一息,心里的无名火瞬间就熄了个干干净净。
依言坐下后,方笑道:“督主的气色今日瞧着就好多了,可见身体已是大愈,那我也能安心了。”
韩征仍是淡淡“嗯”了一声,方道:“你几次三番的非要见本督,是有什么事吗?你想进太医院,成为大周第一名女太医之事,本督已听你师父说过了,你能有此大志很好。只是皇宫是全天下最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地方,不知道淌过多少人的血与泪,也不知道葬送过多少人的性命,你若置身其中,以后碰得头破血流,甚至赔上性命,也是不无可能的,你最好想清楚了。”
他语气疏离,一副公事公办,居高临下的样子,把督主与长辈的双重身份,都拿捏得刚刚好。
常太医前儿说得对,她几年内便要嫁人的,以她的人品才貌,要嫁个愿意包容她,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还能以她为傲的丈夫,哪怕没有他的干预,也不是什么难事,平安喜乐一辈子也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可他却如履薄冰,过的是比刀口舔血之辈还要凶险的日子,一旦失败,立时万劫不复,岂不是连累了她;便是他侥幸成功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女人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就那么多,她有多少年华来陪他耗,陪她蹉跎?
他又怎么忍心?
就更别提过程中的种种凶险与担惊受怕了。
前几日是他伤着,又因伤引发了发烧,脑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意志也变得脆弱起来,才会一再的纵容自己,也无声纵容她的,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他却是懂的,怎会不知道他这样无声的纵容下去,会引发什么结果?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委实是太放纵了,总不能因为心底深处太渴望温暖,便但凡有那么一分两分的温暖,就自动放大到十分,先把自己感动了吧?
他对上她,一开始态度就是不对的,他一开始就该公事公办,哪怕留下了她,也不该一再为她破例,自然也就不会引发后面那些梦,也就不会任事态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了!
便是到了此刻,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些特别与纵容,都是因为一时的感动与心浮气躁,以致产生了荒唐的欲,才会引发了后边儿的特别。
也就是说,那些特别,都是建立在欲的基础上的,若不是他一直不得不逼迫自己,压制自己,可能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只要他自此真的管好自己,不再给自己以放纵的理由和借口,一丝一毫都不给,要不了多久,一切自然都会恢复原状了,——这一次,决不能再重蹈眼下的覆辙了!
施清如立刻感觉到了韩征高高在上的疏离,心里有些委屈,督主他、他难道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吗?
她也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希望他能继续让她对他好,能不这样拒她于千里之外而已,这很过分吗?
但韩征已又在问她:“怎么不说话?”
施清如只得先打住思绪,凝神道:“回督主,已经想清楚了,哪怕再艰难,再荆棘满布,也绝不后悔。”
怕韩征以为自己是在夸夸其谈,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忙又道:“我知道要实现我的志向很难,但我一点一点去做,一个小目标一个小目标的去实现,我相信只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轻言放弃,总会有实现那一日的。”
韩征见她眼神清亮坚定,心里自然是相信她的。
嘴上却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本督知道了,会着人替你安排,也会力所能及护你周全的,你既进了都督府,便是都督府的人,本督若连自己麾下的人都护不住,这个督主也趁早换人做的好!还有什么事吗?无事就退下吧。”
施清如实在不喜欢他以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感觉彼此间虽然就面对面坐着,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却更不想就此离开,只得又道:“督主,就是您回京那日,我在正阳大街,先是偶遇了丹阳郡主兄妹,又偶遇了另一对兄妹,丹阳郡主兄妹与他们表兄妹相称,想来不是平亲王府的公子小姐,便是安亲王府的,我担心,不会给督主带来什么麻烦吧?”
韩征淡淡道:“本督早已知道了,不过一场偶遇,能带来什么麻烦?你不必担心。”
说完以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逐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施清如却仍不想离开,她觉得自己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起头。
只得干干的道:“对了,督主,我是之前有一日误闯御花园时,遇上了丹阳郡主的,当时皇后娘娘的侄女邓小姐迁怒于我,是丹阳郡主她……”
韩征打断了她:“这些事本督都早已知道了,皇城内外,乃至京城内外,还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本督的,所以你不必再说了,退下吧,本督要歇息了。”
“可是、可是……”施清如忽然很想哭,督主怎么忽然全变了?
也可能是他一直都是如此,自己是有意无意的把一些事给美化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
可她也没想怎么样,她就是、就是……
施清如脑子乱糟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韩征见她眼睛都红了,抿了抿唇,已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沉声道:“既立了志要成为大周第一名女太医,造福广大女子,自此就该全心全意学习医术,提升自己才是,若连明年年初太医院第一关的考核都过不了,岂不是贻笑大方?本督就算可以为你开后门行方便,你也必须得有真才实学才是。所以以后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必要的事情上!”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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