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哈哈哈,督帅说笑了。我等都是为圣人效命,哪个身上不担责?理应鞠躬尽瘁才是。”

薛夺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等吴用才带着假笑走开,他立刻奔过去,压低嗓音进言,

“督帅三思。汉阳公主不能打!先帝最小的女儿,连笄礼都未行过,身子骨又病歪歪的,三两杖打死了,那死阉奴只管袖手看着,黑锅都落在动手行刑的兄弟身上!咱们玄铁骑入京是来勤王的,不是来背锅的!”

裴显扯了扯唇,“现在知道玄铁骑不背黑锅,刚才廷杖御史又是怎么回事。御前内监们不肯背锅,把黑锅甩出来,你倒来者不拒,接个正着。”

薛夺烦躁地脱下手腕的铁护腕,往地上一砸,青砖地积了不少水,砰地溅起几股水柱。

“宫里一群阴货,他娘的。”

庭院中央,四名当值禁卫面无表情,磨磨蹭蹭地在小雨里准备廷杖用具。

吴用才作为监刑太监,在旁边催促几次了。

“一个乌木凳,你们来来回回地挪位置,要挪多少次?”

他感觉出几分不对劲,抬高嗓音呵斥,“我说你们几个,该不会在拖时辰吧。咱家告诉你们,圣人心意已决,是不会更改圣意的——”

十七八位身穿朱红绛紫各色官袍的朝臣,就在这时穿过两仪殿门,手捧玉笏,排成两列向殿前行来。

细雨几乎停了。

浓云翻滚的天幕上露出一丝阳光。

为首那名头发斑白的老者,身穿文官紫袍服,腰系金鱼袋,神情肃穆,正是尚书省长官,官居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朝中敬称‘王相’的王懋行。

十七八名朝廷重臣鱼贯走到两仪殿外,分成两列,端端正正跪倒,对着殿宇方向行礼,起身,俯身再拜。

“老臣王懋行,奏请天听。”

王相王懋行,出身世家大族之首的太原王氏,家族三代之内出过两任宰执,本身是先帝临终时任命的辅政大臣,在朝中声望极高。

这次叛军围困京城,王相是坚定的守城主战派。

“晋王殿下坚守京城,寸土不让,护我大闻朝百年社稷。危急之时,汉阳公主下令‘不惜代价守城’,虽有误伤,大节无亏!臣等为汉阳公主请命,请陛下免廷杖!”

在他背后,众多重臣们手捧笏板,端正稽首,

“臣等为晋王,为汉阳公主请命!”

“请陛下免廷杖!”

众多朝臣齐声请命,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殿室外空旷广场,如无声海啸,于无形间撼动人心。

庭院里准备了一半的廷杖用具当然停了。四名禁卫得了头儿吩咐,面无表情站成了四根木桩子。

吴用才缩着肩头往人群后面退。

姜鸾站在殿外栏杆边,眸光低垂,望着下面的动静,指尖安抚地抚摸点点柔软的长毛,似笑非笑地等着。

排山倒海的请命声中,天子始终没有现身。

自从延熙帝被射伤瘸了腿,他再也没有当众走出殿外,现身于朝臣面前。

朝臣请命两刻钟后,沉重的殿门终于从里缓缓开启。

代替天子走出来的,是当今皇后,谢娘娘。

谢皇后出身京城四大姓里的谢氏,两年前嫁进皇家,和晋王妃出嫁的日子只差了半个月。

姜鸾无论在何处碰到这位嫂嫂,总是见她凤冠雍容,不苟言笑,一副端庄老成的模样。其实论起年岁来,也尚未到二十。

谢皇后一步步地下了台阶,走到散落满地的廷杖用具面前,开口道,“木杖收起来吧。”

她随即转身面对朝臣,“诸位老臣的声音,圣人听到了。圣人优容纳谏,将汉阳公主的廷杖改为宗室家法,小惩大诫,惩处误伤圣人龙体之罪。”

她以国母的身份,亲自扶王相起身。

王懋行再拜谢恩,在谢皇后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来。诸臣纷纷跟随起身,却没有一个离开,依旧排成两列站在殿外等候。

是等待,也是压力。

姜鸾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抱着点点重新进了殿,踱到晋王面前,招呼他,

“二兄跟阿鸾一起告退吧。王相在外头等着呢。”

姜鹤望也早看到殿外等候的朝臣了。生死之间走过一遭,求生的意志只会更强,他壮胆起身,御前颤声告退。

坐在龙椅高处的皇帝森冷地瞪视着,没有出声阻止。

兄妹俩前后走下汉白玉台阶,越来越小的雨势正好停了,头顶阳光破开浓云照耀下来,晋王双目泛红,路过殿外请命的诸大臣时,哽咽着一一道谢。

姜鸾跟在身后,同样一个个谢过去。

她这次大病半个月,朝里知道的人不少,王相为首的几位大臣关切问起病情,她带笑一一回了。

目送着请命的朝臣逐个离开双仪门,姜鸾的脚步停下,又转回去,重新拾阶而上,隔着两级台阶,仰头招呼了一句,“督帅安好。”

裴显站在殿外栏杆旁,正在叮嘱薛夺些什么,两人停了话头,他转过身来,目光往下方盯了一眼,微微颔首,

“汉阳公主安好。公主有气血不足之像,可需要臣送几支养气的人参过去?”

姜鸾摸了摸自己苍白的脸颊,不以为然,

“人参什么的,倒是不缺。本宫只想当面问督帅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