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封坛鼓起了脸,觉得如此轻易就得到宽恕,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但回想起之前她所受的罪,他又不希望她真的再次落到正派修士的手里。
边上的小弟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晏七颜,他一直以为魔修是那种很可怕的怪物,没想到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段柏渊让客栈小二空出了一个包厢,四个人在包厢里入了座。
“你想打听什么事情?中立联派有那么多人,有什么消息是那里打听不来的吗?”抬手倒了一杯茶,芳香四溢。
晏七颜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之前我在小天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过去的种种和因果。但那些串联的故事里面,还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千年前曾飞升下界的神君,同时他也是后来堕落成为魔尊的——湛策。”
段柏渊一怔:“你打听他做什么?”
“在小天界重塑了真身来到修仙界的魔修,就是他。”
晏七颜这些年一直潜心修炼,但就在那魔修重返修仙界的刹那,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股异样。虽然已是前尘往事,但晏七颜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与其坐以待毙不知前路危难,倒不如主动出击,找到他,将前尘往事直接做个了结。
只是她所知道的关于湛策的事情甚少,既然当年的魔尊与艮阳宗有些许关联,就想打听一些消息,要知道如何寻到他。
段柏渊一怔,他只知道有魔头从小天界重塑真身来到了修仙界,却不知道那人是万年前的神君湛策。湛策的事迹曾经传得沸沸扬扬,即便过去了万年,修仙界也对他的经历颇为乐道。要知道在修仙界能够修炼飞升的人屈指可数,他是其中一个,却为了一个女子重返修仙界,并且还为她堕落为魔尊。
“我所知晓关于湛策的事也不多,你若想打听消息,不如跟我回艮阳宗。”段柏渊放下茶杯,抬起眼眸看向晏七颜。
晏七颜停顿了片刻:“恐怕没有人欢迎我回去,即便只是喝个茶。”
“当年所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有没有伤害艮阳宗,有没有闯镇魔塔,众人心里一清二楚。只因为你是魔修,所以才遭到重罚。”段柏渊开口,“门派里,有很多人都在想你。你既然已是中立身份,不如回去一趟,别让大家担心。”
他如此说,却让晏七颜陷入沉思。
边上的沮渠封坛沉默的坐着,他当然不喜欢这儿害了自己的魔修,但当年的事他之后也想清楚了,如果不是晏七颜站出来替他承担,恐怕受罚的会是自己。无论她是在替自己赎罪,还是在做什么,过去的种种,他也决心放下,一心一意修炼了。
想到这里,他也咳嗽了两声:“艮阳宗遭遇大变,掌门陨落,师父们心情也不大好……如果你能回去探望探望,可能他们会高兴一些。”
话都已经如此说了,晏七颜也微微颔首应诺下来:“好,我随你们回去一趟。”
段柏渊:“……”他劝了不回应,沮渠封坛开口就答应了?
艮阳宗与五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那一份落寞感,要比她初次到时,更显得浓重。或许是因为当日她是参加考试而来,周围还有许多新鲜的人新鲜的面孔,而这一次重返艮阳宗,却只有身边的寥寥数人。
小弟子很兴奋的在前面带路,还一路给晏七颜介绍艮阳宗的风光,说了半天后他忽然想起从前晏七颜就是艮阳宗的弟子,自己如此班门弄斧,反而觉得羞涩,低着头脸都红了。
晏七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说的很好,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她如此说,小弟子又兴奋了起来。
“师兄,那里有个魔修!”就在他们踏上山顶道场的时候,一群正在听课的弟子察觉到身后有人,便纷纷抬头看,却发现晏七颜一个魔修竟站在石阶上,全部都震惊了:“魔修怎么来山上了?”“啊啊啊,真的是魔修,她身上还有魔气呢!”“师兄,救命啊,魔修闯入艮阳宗了!”
一本书册直接从讲台上飞了下来,直接砸到了那名乱叫的弟子头顶。可怜的弟子捂着脑袋不解的看向台上讲课的大师兄。
那是已升入金丹期大圆满的九承悦,他一身玄黑仙衫凌空当月,气息比起从前沉稳了不知道多少:“别嚷嚷。”
那弟子被训斥了,眼泪汪汪不敢说话。
当年晏七颜从小天界回来,首先便去了九鼎山庄禀报小天界所发生的事,并且带回了屠裕等人的遗物,九鼎山庄的人对她表示了感谢。
之后晏七颜便离开了九鼎山庄,独自一人在修仙界闯荡,偶尔九承悦会见到她,但大多时候都是来打探一下消息,或得了什么好东西,送到九鼎山庄来。
之后再过了几十年,九承悦一直没有得到她的行踪和消息,甚至都以为她已经死在外面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宗门看到她归来。
他几乎是一跃而起直接从讲台上落到了晏七颜面前:“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却饱含了千言万语。晏七颜发现九承悦高了许多,连修为都在自己之上了:“你个子长得这么快,我记得前一次在九鼎山庄看到你,你才到我额头。”
九承悦无奈:“男子本来就会比女子个子高。你这次回艮阳宗,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打探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可能只有师父……只有濮元仙尊他们才知道。”晏七颜那一声师父差点脱口而出,但很快忍住了,“而且,关于掌门陨落一事,我之前虽然让你们把小天界所发生的事转告各位仙尊,但有一些细节,想亲口告知。”
九承悦点了点头:“好。”
晏七颜返回艮阳宗一事,很快被禀报到了濮元仙尊那儿,她现在已是中立身份,又不是艮阳宗的弟子,见面的地方也中规中矩,安排在了客殿上。
晏七颜跟随引路的小弟子进了殿中,看见濮元仙尊坐在一侧的檀木椅上,与五十年前比,竟显得苍老了许多。他依旧是风姿卓越,只是两鬓有些了白霜。晏七颜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金丹散修晏七颜拜见濮元仙尊。”
一句话,有疏远,也有尊重。濮元仙尊看着这个曾经拜入自己门下的徒弟,过了这么些年,她依旧一身正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全天下那么多的修士之中,她这样一个魔修,却比任何正道修士都堂堂正正。
“坐吧。”
晏七颜自对面的椅上坐下,她目光平静的看向濮元仙尊:“掌门陨落一事,是我亲身经历。之前托九鼎山庄告知在小天界所发生之事,有些话我并未讲出来,因为涉及到掌门隐私。今日我前来,便想将此事告知仙尊。”
濮元仙尊眼帘一敛,他抬头看向晏七颜,晏七颜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
“是关于和颜……对吗?”
“嗯,还有关于掌门的来历。”
殿内的烛火,随着吹拂的微风轻轻浮动着,晏七颜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讲述着那从前距离遥远的故事,以及在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她讲到亓宣时,眼眸会微微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会从里面涌动出来,那是被牵动的情绪,无法被彻底与自己剔除开的羁绊。
亓宣是为了万年前的花露妖,为了百年前的和颜,在这一世拼尽全力守护在她身边的……他无论为了谁,守护却是真实的,当他护在她身前,为了她烟消云散的一刹那,亓宣便印刻在了她的心上。
那个时候,亓宣便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就只是他而已。
这一点,艮阳宗的其他人也很清楚。哪怕他是甄华清留在修仙界的一缕元神,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她也已成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属于他自己,属于所有与他有过交流,成为挚友,成为师兄弟,留下羁绊之人。
“我一直认为过去的便是过去,但后来发现前尘往事仍会一直牵连到现在的人身上。因为那些事是已经发生的,谁都不能躲避。既然如此,我便想着,不如选择直接面对他。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想从仙尊口中知道,就是关于那堕为魔尊的神君湛策。湛策为什么会刻意接近和颜,当年他为了一位凡人堕落,为何又与和颜牵扯在了一起?”
这是晏七颜此次前来,最想知道的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