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珮被郑氏突如其来的尖利嗓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郑氏。
察觉到自己失态,郑氏急忙调整神情,恢复温柔模样。她看着沈湘珮,柔声道:“二娘,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阿璋。她心里生气是正常,你用不着替我去找二郎求情。”现在的沈凤璋可不是先前的沈凤璋,她如今手掌大权,万一被二娘惹烦了,轻而易举就能对付二娘。
郑氏原先还想让沈湘珮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沈湘珮说要帮她去求情后,也不敢再留她。
沈湘珮走后,郑氏脸上的温柔瞬间云消雨散。她站在篱墙边,凝望着外边空荡的小道,回忆着沈湘珮方才双眼通红,身形瘦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虞氏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短短两个月功夫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受委屈不说,连人都瘦成这副模样了!
郑氏憋着一肚子火气,剧烈喘息了两下,转向郑媪,让郑媪去找人打听一下,二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郑氏被关了大约有两个多月了,最近这段时间,院里的仆从已经不再如最开始那几天那样战战兢兢,害怕被沈凤璋查出来,撵出来。郑氏将大量的钱财撒出去,终于有了些收获,有几名仆从私底下偷偷在帮她办事。
收到吩咐的郑媪转身,匆匆去找那几名被收买的仆从。郑氏站在院中,望着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心头百感交集,一种焦灼萦绕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郑媪去而复返,在她耳旁轻声禀报静皎院下仆向二娘子身边人打探出来的消息,郑氏胸口的那股郁气才终于缓缓吐出来。
身旁的叶片被郑氏一把扯下,在掌心碾成一团,青色的汁液顺着指尖往下滴。郑氏怒到极致,脸上反而看不出什么怒色。
“沈湘瑶!沈湘瑶!”她低声念叨着沈湘瑶的名字,低哑的嗓音在暮色中显出几分幽深可怖。区区一个二房的小娘子,竟然敢抢二娘喜欢的郎君,还敢在二娘的生辰宴上算计她!
虽然郑媪只是把白日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但郑氏一听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虞氏和老夫人,也不会是如今的沈凤璋。只有二房的沈湘瑶有这个理由算计二娘开罪王十三娘!
郑氏将掌心碎成一团的叶子投掷到一旁,她看着郑媪,眼神因为怒火而发亮,“姊姊,我一定要出去!我再不出去,二娘就要被人欺负死了!虞氏这个没本事的东西,当年就是个废物,如今年纪这么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最后一抹妖异的紫色晚霞映衬下,郑氏脸庞狰狞得颇为可怖。
……
景行院里,沈凤璋望着跪在下首的静皎院仆从,神情颇为冷淡,“你说郑娘子想请我去静皎院?”
埋着头,跪在下首的仆从感受着落在自己背上,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的目光,心里发颤,后悔不已。他怎么就一时财迷心窍,接下这趟差事呢。
然而,哪怕他肠子都悔青了,在听到沈凤璋的问话时,仍旧只能忍着害怕,竭力稳着声音答道:“是的。郑娘子说有事想和郎主您商量。”
郑氏能有什么事?她收回盯着仆从的目光,端起一旁的茶喝了口,淡声道:“回去告诉郑娘子,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待在院子里养好身体就行了。”
“是是是!”仆从赶忙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行礼告退。一出院子,他赶忙转身摸黑往静皎院跑去。
真是晦气!都怪郑媪那个老婆子说得好听,说什么小郎君,不对,郎主和郑娘子感情深厚,郎主先前不过是一时气恼,消了气就会和郑娘子和好。呸!他现在就去告诉郑媪这个老婆子,别想着被放出去了,郎主甚至都不想见郑娘子!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信了郑媪的话。
静皎院里,站在门后的郑氏听到仆从跟郑媪说沈凤璋不愿见她,终于忍不住从门后走出来,脸上无意间显出一丝焦灼之色,亲自朝仆从问道:“你跟小郎君说了我要说的事和二娘、小郎君两人有关,她都不肯来?!”
虽然郑氏已经是彻底败落,看样子也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对上郑氏,仆从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不客气的态度。他佯装出恭敬的模样,禀报郑氏,“是的,奴和郎主提了郑娘子要说的事和二娘、郎主有关,但郎主还是不甚在意,只让我来告诉娘子您,好好在院子里养病。”
见到郎主,替郑娘子传完话,他就已经后悔了,哪里还敢火上浇油再提起郑娘子吩咐的事。不过,反正郑娘子出不去,又不知道他到底说没说。
郑氏正是因为怕沈凤璋不愿见她,才让传话的仆从提起这事。然而她没想到,就算如此,沈凤璋也不肯来!
沈凤璋是已经不把她手中的把柄看在眼里了吗?!
郑氏是个狠得下心的,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果断除掉那两个产婆。她一见沈凤璋根本不在意她手中的把柄,以己度人,立刻就想到,沈凤璋是不是对她有新的安排!将她幽闭到死,或是——郑氏眉眼间显出厉色——或是直接除掉她!
不行,沈凤璋若真是这个打算,她一定要抢在沈凤璋之前有所行动!
如今的沈家,阴盛阳衰严重,府里一群女人,只有两个半年纪不大的小郎君。明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各有心思。
郡公府另一侧,二房的院子里,沈湘瑶一边打着扇,一边回想着白日里沈湘珮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庞。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上辈子那张傲气十足,目下无尘,满是清高的脸上,有朝一日竟然会显出崩溃之色。
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扇不来半点凉风,沈湘瑶却从心里感到舒畅凉快。她微眯着眼,听婢女描述白日里沈湘珮将那几名乐伎带上来时,王十三娘以及沈湘珮的反应,樱唇不由往上翘。
她微微摇头,真是太可惜了,那个时候她和王十二郎相谈盛欢,没能亲眼见到王十三娘和沈湘珮闹崩这一幕。以王十三娘的小气,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沈湘珮。
替沈湘瑶捶腿的婢女继续轻声禀报:“二娘子当场就把那几名乐伎带下去关起来了。”
关起来有什么用?沈湘瑶微微往后仰,斜靠在贵妃榻上,得意的笑容若隐若现。她这回做得非常巧妙,沈湘珮再怎么查,都只能查出这是一个巧合!
她就是要沈湘珮吃这个哑巴亏!如此才能一点点消去她从上一世带来的心头之恨!
想到上一世两人天差地别的境遇,沈湘瑶脸上笑意不知不觉间被恨意取代。
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的婢女见状,微微地低下头,假装不曾看到三娘子古怪的神情。
“阿姊!”
屋外的喊声打断沈湘瑶的回忆。她看着推开门快步走进来的幼弟,脸上神情缓和下来,杏眼里的阴霾也全都散去,“阿毓,怎么了?”
沈凤毓根本没有觉察出阿姊神情的变化。他比沈湘瑶小一岁,比沈凤璋等人小两岁,但平时行为表现却和他们差了好几岁不止,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早慧。
以往的沈凤毓虽然是二房嫡子,但总有些腼腆,怯弱,不爱讲话,平时不是乖乖跟着娘亲,就是跟在沈湘瑶身后。最近这段时间,借着沈湘瑶给他的诗出了几次风头后,沈凤毓逐渐变得自信外向起来。
“阿姊。”沈凤毓看着沈湘瑶的眼里满是期待,“阿姊,你之前给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湘瑶打断。
挥退屋里的仆从后,沈湘瑶朝沈凤毓颔首,“说吧。你刚才想说什么?”
沈凤毓眼巴巴地望着沈湘瑶,“阿姊,我想问,你之前给我的诗还有吗?”
沈湘瑶打扇的动作一顿,她放下扇子,朝沈凤毓反问道:“我前两天给你的,你都用完了?”她三天前才给了他四首诗,让他留着生辰宴上用,这才几天,一首都不剩了?
沈凤毓目光往旁边游移了一下,躲开沈湘瑶的视线,小声嗫嚅着解释道,“他们都想听我做诗。我都用完了。”生辰宴结束后,那些人又带他去了外面的茶社。他们跟茶社里的人介绍自己时,说他是神童,尤擅五言诗。茶社里的人都朝他笑,让他当场做一首。他就把两首诗都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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