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大门一关,路潼眼泪跟着一起滚下来,他坐在凳子上,仰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梦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还躺在那一张小小的陪护床上,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噩梦。

两人坐在走廊里,漫长而沉默的等待拉开了帷幕。

两个小时之后,抢救室的灯亮了起来。

路潼站起来,猛地一晃,眼前发黑,摔倒了秦初怀中。

秦初紧张的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他想起路潼有低血糖这个毛病,啧了一声。

路潼在他怀中缓了一会儿,医生一边脱手套一边朝着他们走来。

路潼盯着他的脚步,觉得自己心脏都跟着凝固了。

他不停的观察医生的表情,生怕看出一丝端倪,也生怕从医生口中听到尽力了三个字。

好在医生只说病情稳定下来了,等秦十五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就可以跟他们见面。

路潼开口:他在重症监护室吗?我们能去看吗?

医生:尽量不要进去打扰他,可以站在玻璃外面看一会儿。

护士带着他去了重症监护室。

三人走过了一个又暗又长的走廊,到了尽头,看到了一间小小的、压抑的房间。

以蓝白色为主调,秦十五就躺在这个小房间里。

他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塑料服,斑驳的血迹溅的到处都是。脸上被呼吸机遮住了大半,下巴到脖子那里全是血,就这么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安静地像睡过去一样。

路潼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前,终于控制不住情绪,闭着眼哭出声。

护士体贴的递上面巾,过几天醒过来了,就能转到病房里。

秦初喉咙动了下,什么时候能醒来?

护士:要看患者自己恢复的怎么样,少的话两三天就能醒了,长的话

她没说下去。

在重症监护室睡得长的,最后都睡去了太平间。

路潼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搅到了一起,身理上察觉到了自己心口的锐利阵痛。

他后槽牙咬在一起,撑在玻璃面前,哭的声嘶力竭。

秦初第一次直面医院抢救室的生死距离,在秦十五来之前,三号抢救室的病人被盖着白布推出来,他父母跪在地上哭断了肠,颤抖的哭声和凄惨的哀嚎穿到他耳朵里,让他的后背都发麻了。

这是我儿子。

秦初切身实际的理解到了这个含义。

像是从一片虚无的云雾中踩到了地面上。

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害怕,随即而来的还有从未体会过的悲伤。

秦初上一回在手术室外面,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他妈也是病死的,因为年纪太小,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拗口的病叫什么了。

他只记得那天是一个要下雨的阴天,他妈躺在病床上,和现在一样,护士和医生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到救护床上。

在他看来,那不是抬去抢救的路上,他们推着床,把他妈就这么推向了死亡。

站了没多久,护士让他们先去吃饭。

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经常安抚患者家属。

秦初先反应过来,拽着路潼,强行把他拖走了。

他什么也吃不下,被秦初按在桌前,喝了一碗粥。

刚放下碗,路潼就想回医院。

秦初开口:再吃点,你现在去看也没有用。秦十五又不会马上醒过来,医生说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那就是度过了,过几天醒了,你再去看他也不迟。

路潼神色疲惫,眼瞎又淡淡的青色。

他本身就有一副好皮囊,苍白纤细,不说话时都显得十分脆弱,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几乎透明。

现在不但透明,还病恹恹的,更加叫人怜惜。

秦初用勺子敲了一下碗,安慰道:路潼,你想过吗,他或许不能在这个时空停留太长时间。

路潼抬眼看他。

秦初告诉他:秦十五如果真的撑不过去,那也不是死,他只是走出了时间。

路潼的心乱成一团。

秦初说:他是你儿子,早晚都会见面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在这个时空和我们见面了。但他早晚要回去的,你伤心难过,十六年后的你呢?人家儿子活生生就这么消失了,他难不难受?

路潼放下筷子。

秦初和他从餐馆里出来,片刻后,他抓住路潼的手,把他抱进怀里。

我今天。他说:有点难受,也有一点开心。

两人站在一座桥上。

路潼就这么被他抱着。

秦初说:开心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在一起很久,以后会结婚,会有秦十五,他还会长大,路潼,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什么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秦初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很快会变心,觉得我只是跟你玩玩,所以你想要去摘除腺体。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没有去做那个手术。所以我很高兴。

很高兴你相信我,很高兴你以后和我结婚了。

秦初说:你儿子都穿越过来了,你还没有明白吗,我们将来过的很幸福。

路潼的眼眶发酸:你别说了。

秦初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和秦十五那一条有些像,但是看款式来说,又有点儿不一样。

路潼看着他,秦初介绍道:这个是给你的,我一共买了两条。希望徽章给你儿子了,这个勇气徽章给你了。

路潼拿起来一看:为什么给我的是勇气?

秦初张开双手,少年渐渐宽阔的肩膀在他面前成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他笑的十分开朗,两颗小虎牙就这么出现在路潼眼里,对方说:给你爱上我的勇气啊!

路潼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似乎吹散了些这几日萦绕在心上的压抑。

他闭上眼,卸下了一身的防备,几乎有些精疲力尽,终于不再漂泊,靠上了岸:好啊。

秦初:什么?

路潼忽然把双手放在嘴边,当做喇叭,做了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他几乎是喊出声,面对这座桥,面对眼前的这条大河:我说好啊他闭上眼,跑过了心里的那条桥。

从桥头跑到桥尾,跳进了秦初的怀里,抓住了载他过河的船舶。

桥下依旧水深无比,暗流无数,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不顾一切地与秦初相遇了。

水面上传来他的回音,猝不及防,路潼还没放下手,就被秦初抱进了怀里。

他的双脚瞬间离地,路潼有些惊慌的抱住了秦初的脖子。

对方抱着他的腰,抬起头吻了一下他。

这个吻浅尝即止,路潼双手放在他肩膀上,顿觉大马路上这么拉拉扯扯十分丢人,于是开口:放我下来。

秦初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放。我在抱会儿。

等他抱够了,路潼的腰都被掐出青色了。

他掀起衣服看了下,秦初满脸愧色的去药店买了药膏。

两人回去时,路潼的心情稍微明亮了些。

秦初说得对,他和秦十五的离别并不是死别,只是为了下一个更好的相遇做准备。

秦十五这次进手术室,重度昏迷,一躺就是两个礼拜。

他中途醒来过一次,但是情况不太好,又被推进手术室里抢救了一番。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一直到了十二月的时候,他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进去时,外面的天才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