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散布之后,天赐王朝内,不少人都讥讽,漂洋过海来打仗,得不偿失,耗费巨大的人力物资不说,占着天赐之外那么几块巴掌大的地方,又能起什么风浪。
然而众人也没想到,便是那些蛮横之国,居然能在短短的百日之内,就取下了天赐靠北的两座城池。
这些事儿,南都城内卖菜的嘴里都在说,不过毕竟那边离南都城实在太远了,中间隔了不知多少重山,光是开了城门让人走过来,都得走上个把月,更别说是打过来了。
这么多年来,天赐也和周边打过几次仗,不是你夺我城池,就是我灭你部落,多不胜数,也未掀起什么风浪。
无有斋门前的荷塘内结了一层冰,冰还未融化,靠近边缘的地方薄薄一层,上面落了一些红梅花瓣。
那红梅原先歪歪地长在荷塘边,也不长叶子,一年到头没开花,秦鹿还以为那是枯树,差点儿就给拔了,没想到二月一过,便开了几朵梅花,现如今还未入春,梅花依旧,红红的一大片,挺漂亮的。
关于打仗的事儿,秦鹿昨日入城的时候听人说了,最新得来的消息,便是那些国家还在城外耗着,因为天冷,北方更是不暖和,战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停了,几个远来他国的,估计得打道回府了。
秦鹿回来之后,还把这件事儿说给梁妄听了,梁妄手上捧着热茶,将自己裹在了两层被子里,只露出几个手指头与半张脸,说了句:“昨日我夜观星象,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鹿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王爷,你还会观星啊?”
梁妄唔了一声,喝了茶后缩回手,眯起双眼道:“新学来的。”
至于在哪儿学的,如何学的,秦鹿问了之后,他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继续当蚕蛹,睡成了一团。
秦鹿也怕冷,早上起不来,几乎日上三竿了才从床上爬起来,洗了点儿米,放了一些坚果粒进去,红豆花生也放了些,还有去年晒干的莲子,熬了一锅粥。
小火炉上的砂锅内正咕噜噜地冒着气儿,秦鹿站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活动了筋骨后,便听见屋内梁妄喊了她一声:“秦鹿!”
“来了!”秦鹿朝梁妄的房内跑,她推门进去,便见梁妄半坐起来,一手按着自己的左腿,眉心紧皱着说:“抽筋了。”
秦鹿坐在床边,一双手隔着被子摸他的腿,问:“哪儿抽了?小腿还是脚心?”
梁妄说:“小腿……”
秦鹿双手探入被窝里,手指刚贴上梁妄的小腿便见他说了好几个‘冷’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隔着梁妄的里衣,替他捏着小腿上僵硬的肌肉。
梁妄直直地躺下,长舒一口气道:“这身体……太废物了。”
按照秦鹿之前照顾梁妄的经验,梁妄如今身体恢复得算是快的了,之前他养了近三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现如今不过才过去了一年多,除了偶尔身上哪处会不舒服之外,行走与常人没什么不同,还能练一会儿字,吃饭也不用人喂。
梁妄反手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手指遮住了双眼,只露出口鼻,嘴唇微张,因为腿上的难受喝出的气息有些乱。
两层被子盖在身上,也抵不住今年春日化雪的寒,秦鹿替他捏好了腿后就坐在床边没走,反而从怀里拿出了一朵早间刚摘的红梅花,将梅花放在了梁妄的唇上,秦鹿附身过去,亲了一口花儿。
梁妄拿开手,微眯着双眼瞧她,取走了唇上的花儿,拽着秦鹿的领子就将她拉下来了些,呼吸相撞,梁妄的另一只手抚摸过秦鹿的脸颊,一双丹凤眼中倒映着她偷亲后略微兴奋的脸,梁妄道:“亲花儿算什么?”
而后他抬起了点儿头,蜻蜓点水般在秦鹿的唇上啄了一下。
忽而被亲,秦鹿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笑弯了眼,梁妄见她笑了,心里有些痒,干脆支起了身子,又好好与她亲了一回。
秦鹿被梁妄亲得面红耳赤,羞怯也不安地稍微挣扎了会儿,梁妄见她在动,后退了些,秦鹿睁开眼看着他,目光中含了些不舍,她微微皱着眉说:“我这是欲迎还拒,您松开做什么?”
说完,噘着嘴凑过去,抬了抬眉,那意思就差直白地与梁妄说‘来,咱们继续’,梁妄被她逗笑,双肩都在抖,干脆伸手将秦鹿拦腰一抱,翻身搂上了床。
秦鹿被梁妄半抱在怀中,心头砰砰直跳,梁妄的发丝有几缕挂在了她的耳边,两人之间距离尤其近,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碰上。
梁妄在她眉心亲了一口,掀开被褥道:“躺进来,外头太冷了。”
秦鹿也不拘谨,掀开梁妄的被子就钻入了他的怀中,侧着脸将头靠在了梁妄的肩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几下额前的发丝,半睁着眼搂着梁妄的腰。
梁妄的手贴着秦鹿的后脑,轻柔地拂过她的发,只是将人抱在怀中暖一暖,秦鹿的一双手却有些不听话,从梁妄的后背绕上了他的腰,稍稍用力掐了一下。
梁妄嘶了一声,摸着秦鹿后脑勺的手改为拍了一巴掌,带着些许呵斥道:“安分些!”
“咦?你让我进来是要我安分的啊?”秦鹿抬起头,看向他。
梁妄低头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懂不懂什么叫做矜持。”
“那我矜持,王爷你主动吗?”秦鹿往上蹭了蹭,鼻尖对着梁妄的下巴,一双眼睛只看着梁妄,如此近的距离,险些成了斗眼。
“你说这句话,便一点儿也不矜持了。”梁妄戳着她的眉心说罢,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把秦鹿按在怀里抱着,不让她动了之后,便说:“昨夜本王一夜未睡,子夜之后见一颗星陨落,不是个好兆头,现下困极,你顺着我些,让本王先睡会儿吧。”
秦鹿哦了一声,正准备从梁妄的怀中挣扎出来,梁妄便搂得更紧:“又动什么?”
“我屋外锅上熬着粥,怕糊了。”秦鹿说,梁妄皱眉,不耐烦道:“不管它。”
梁妄都说不管了,秦鹿就暂且没管,她静了会儿,让梁妄好好抱着睡去,等到梁妄的呼吸平缓了,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上了窗户,秦鹿才从梁妄的怀中出来,打开门突然遇了冷风,秦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朝门外看去,便见到长得和鸡一样的信鸽。
关上门,秦鹿将信鸽腿上的信件取下,才看了第一张纸,便不禁皱眉。
谢尽欢的身体不太好。
年前冬至,谢尽欢放了欢意茶楼内的人回家团圆,晚间屋顶上漏了水,他一个人爬上屋顶去扫雪的时候,脚滑从楼上摔了下来。
即便看上去年轻,但骨子里毕竟是七十多的人了,这一摔躺在地上接近半个时辰起不来,院子里有水有雪,又风大,整个儿茶楼内都没人听他使唤,等他自己觉得身上好些了,回到房间里休息,便受了寒,开始高烧了。
第二日茶楼内的伙计回到茶楼后,见谢尽欢躺在床上不能动,连忙去叫了大夫,大夫见谢尽欢如此,还说他奇怪,分明是正值壮年的人,偏生的五脏六腑全都入了衰老,许多功能都开始退化了,骨头也不好,摔了就容易断。
谢尽欢的胯骨碎了点儿,卧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风寒好了,但是身体一直都没好透,出门要杵拐杖了,他自己分外不自在。
书信上的内容,将这些细节都写得很实在,还含了点儿他自己的牢骚,足足三页纸,秦鹿看下来,忽而察觉谢尽欢是真的老了。
他开始变得啰嗦了,似乎身边没有真正熟悉的人,便变得不习惯,非要找些人,能说些心里话才好。
书信写到最后,谢尽欢便说这都是自己的一些啰嗦话,让秦鹿看见了就算了,也不必特地去一趟卓城看他,后头又多加了句他最近得了好纸好笔,或许梁妄会喜欢。
实则,心口不一,就是忽而觉得自己恐怕时日无多,有些害怕,有些寂寞,这才想让秦鹿与梁妄去一趟,如若能在自己死前见见故人,他会安心些。
秦鹿将信收了起来,去书房也写了一页纸,让谢尽欢好好照顾身体,等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儿了,她就和梁妄一同去找他,见个面,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