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脸上便是一副幸福满足的神情,浅笑道:“谢嫂嫂吉言。”
林若秋先是一怔,继而有些不好意思,“本宫怎当得公主叫一声嫂嫂……”
何况楚镇并未下旨立后,这叫得也太早了些。
湘平却并不打算改口,“事已至此,嫂嫂以为还有别的人选么?”短短片刻间,她已下定决心,“我本该多谢嫂嫂才是,这个孩子,是我去行宫之后才怀上的,对外我也无须隐瞒。”
林若秋渐渐懂得她的意思,“但这……”
湘平美丽的脸上一片坦然,“我并未撒谎,至于旁人爱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
林若秋无话可说了,她看出湘平仍是不放心,怕她得势之后会为难魏太后,因此才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予以报答——湘平对于风水之说其实半信半疑,可世间总是愚民居多,此言一出,信的人便多了。
结果不出林若秋所料,短短半月之间,她便成了新一任的送子娘娘。
湘平所嫁的丈夫虽不怎样,她自己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却颇受追捧,谁叫魏太后只这么一个女儿,逢人都得给她三分薄面。何况湘平又生得好口舌,经她这么活灵活现的一渲染,京中很快便知道她到行宫走了一遭后有感而孕的故事。
湘平尤其强调,是那汪泉池所起的作用——林若秋对这种说法颇表怀疑,她又不是仙女下凡,泡个洗澡水都能灵气入体。
她觉得这样夸张的言辞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现实恰恰相反。
行宫驻地很快有雪片般的信笺寄来,都是附近的达官贵妇请求到泉池沐浴净身的,甚至有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希望能亲眼目睹那方灵验无比的泉池——据说当今淑妃娘娘就是在里头泡过身子后怀上龙裔,且一举得男。
连行宫里头的水都被炒成了高价,市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两银子一瓮的“送子泉水”,说是从行宫偷运出来的——当然是谎话,行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不许人擅动的。
横竖喝不死人。
但还真有求子心切的人买了这种泉水,也不知是机遇还是偶然,凑巧其中有几个验出喜脉,如此一来,众人愈发对此泉的灵效深信不疑。
民众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便有人聪明的想到,从前可没听人行宫一带的水有此神效,唯独淑妃娘娘去过之后便屡现奇迹,那么,或许不是泉水的功劳,而是淑妃娘娘的功劳,淑妃娘娘不会是神女转世吧?
陆续便有人在家中竖起了长生牌位,保佑淑妃娘娘长寿康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给家里带来一大笔财富,再添两个孩子。
似乎林若秋这个新神比观世音和灶王爷都来得有用些,不止管天管地,还管生孩子挣银子——这管得也太宽了些。
无论湘平所使的法子多么荒唐,可林若秋的名声实实在在打出来了。现在的她除了宋太傅口中的贤名,连福运之说也渐渐兴起。
毫无疑问,她林若秋若被立为皇后,大周朝的国祚将能绵延昌盛,荫庇子孙——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今年的除夕宴上,淑妃林氏可谓出尽了风头。王亲们向她敬酒的时候,目光可谓真诚极了,尤其几位膝下无子或是孩子夭折了的王妃,巴不得现场向她讨教一番育儿经。
林若秋窘迫难言,只得含糊对付过去,可见一个人太出名也不是好事,她可以预感到今后的忙碌生活。
赵贤妃眼看着对面热闹,暗暗咒骂了几句,到底无可奈何,只在灯影下喝着闷酒。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之前她还觉得林若秋是妖孽呢,这下可好,妖精没收成,反倒修成正果羽化登仙去了——那林若秋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只有一帮乌合之众把她当天仙供着。
奈何天下的乌合之众实在太多,像赵贤妃这样的只好众人皆醉我独醒。
谢贵妃的气度就比她好多了,笑盈盈的上前斟酒,“难得如此佳节,本宫敬妹妹一杯。”
林若秋诚惶诚恐地接下,“姐姐言重了。”
谢贵妃望着她粉光脂艳的面庞,亦不免感慨:林氏真是越来越像个皇后了。
第111章春耕大典
明知自己已接近一败涂地,可回想起来,到底有些不甘心罢。她那样费尽苦心营造来的名声,轻而易举就被人比下去了,她能说什么,说林氏运气太好,还是老天太过不公?
如今人人都站在林氏那边,眼看着她离凤座越来越近,到时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这宫中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么?
谢贵妃心中叹息,面上则仍旧笑着,将杯中苦酒一饮而尽。
林若秋着实同情这位贵妃娘娘,她也曾尝过灰心失意的滋味,自然知道极不好受。可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她会在这关头拱手相让。宫中只可有一位皇后,纵使谢贵妃在此之前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纵使她立身端正,生平从未犯过原则性的错误——至少没被人抓住把柄,即使如此,林若秋还是会与她相争。
说她济济于名利也好,说她野心勃勃也罢,林若秋既与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自然不会退让。
隔着万丈灯火,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头,林若秋看到楚镇在不远处向她举杯,她亦盈盈举起杯中酒,此时无声胜有声,哪怕两人此刻根本说不上话,可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谢贵妃看着面前这双璧人,神色愈发黯然。
又是一年新春,宫中渐渐热闹起来。宋皇后假死之后的余波亦渐渐消退,众人的“悲痛”也缓和了不少,姊妹间见面时,亦能有说有笑,不必强作哀恸,行动间都得向椒房殿那位表示惋惜。
何况椒房殿也该有一位新主子了。
林若秋的日子如常过得有滋有味,民众对于神女的盲目迷信虽慢慢淡去,可林若秋的声威已经巩固,自然不需要靠这些歪门邪道来造势。何况神鬼之说是把双刃剑,倘若将自己拔得太高,将来反噬起来只会愈可怕。
她要做这个皇后,但是不必着急,是她的总归是她的,旁人抢也抢不走。林若秋遂安心待在琼华殿教养儿女,景婳已渐渐能说几个简单的字音了,而楚瑛也比去岁白胖了不少,叫人越看越爱。
而她之所以能如此清闲,皆因宫中事务处理起来比先前轻松了些——从前也没多么麻烦,只是那几位时不时会给她使点绊子,才导致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可如今却不是争锋斗气的时候,就连赵贤妃那样小心眼的都变得谦虚恭顺起来,不止将自己分内的任务完成得井井有条,额外还会帮谢贵妃或林若秋处理一些杂事,可知她心里的想法已经变化。
赵贤妃任劳任怨地服侍了魏太后小半年,魏太后也没松口帮她,赵贤妃虽然埋怨,却更清楚自己立后的机会已十分渺茫,她面临的抉择是该站在谁那边——人总是要朝前看的,今后谁能得势,她自然就该跟着谁。
如今情势呈现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因此才得以暂且风平浪静,但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宫里只怕会闹腾得更厉害。
新年过后,皇帝照例要举行亲耕大典,一则劝诫百姓勤于农桑,二则,也是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最好老天爷能保佑来个无灾无难的大丰收。民以食为天,历代国君都对此分外重视,楚镇自然也不例外。
男耕女织,皇后的亲蚕礼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因宋氏常年卧病,以往这项差事都交由谢贵妃举办,今年楚镇则特意问了林若秋的意思,似乎有意将重责移到她肩上。
林若秋从善如流谢过他的好意,继而推辞不受。还未到正式封后的时候,谢贵妃的位分仍居于她之上,林若秋自然不会与其争一时之长短。
楚镇捉着她的柔荑叹道:“朕知你等得焦心,朕何尝不是?只是此事急不来,还得再等等,朕只觉日子一天天过得慢极。”
纵然有宋氏的信笺证明林若秋的品德,可若不等上一年再下诏封后,终究有损她的名誉——人心叵测,有些事是不得不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