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雎眼尖地发现,她的指尖似乎有几个细小的伤口,似乎是针扎出来的。
从前温悠悠在他面前用过自己绣的帕子,所以他知道,她的女红做得有多差劲。
方才他只是大致看了一眼,能看出帕子一角绣的是青竹,而且是下了功夫绣的,比她往日的绣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么她是为了给他绣帕子而受伤的么?
见林雎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温悠悠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你放心吧,我没把帕子弄脏。”
她每次被针扎到,都会在渗出血之前,赶紧放下绣线。等血迹处理干净,她才会重新拿起花绷子继续绣,所以不会弄脏帕子的。
林雎看了温悠悠一眼,目光幽深复杂。
他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转动轮椅,打算绕过她离开。
只要自己继续这么冷淡地对她,慢慢她就会放弃了吧。
就算没有她跟大哥的婚约,他们两个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是侯府的掌上明珠,他只是个腿不能行的残废,他们本就有着云泥之别。
既然不可能,倒不如她从一开始就不要来招惹自己。
而自己又何必抱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到头来只不过是徒增失望罢了。
温悠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看上去,她辛辛苦苦绣出来的帕子,并没有得到他的喜欢,或许他转头就会丢掉。
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温悠悠不想回前面的院子打扰表姐和林承相处,在偌大的林府却也无其他去处,干脆就继续坐在石头上,无聊地编竹叶。
好在林府的下人不多,再加上林雎喜静,院子四周轻易不会有人经过,所以她就算一直待在这个园子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或许最近真的累坏了,她本来坐在干净光滑的石头上想事情,渐渐地,身子却滑到了地上,之后就靠着石头睡着了。
书房房门紧闭,只有一扇背阳的小窗开着,透出些许光亮。
林雎独自坐在书桌前,张开手,小心翼翼地舒展开了手中的帕子。
窗子漏进来的光亮,正好够他看清楚手帕的细微之处。
果然比他以前见到的温悠悠的帕子要精细许多,能看得出来确实是下功夫做的。
他伸出手指,在角落的青竹上划过,仔细感受指尖下的触感。
手下触碰到的一根一根的丝线,似乎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的心网得密不透风。
不自觉地,他的目光柔软了许多。
正准备把帕子收起来的时候,林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记得,这帕子似乎是温悠悠随身携带的。
那么,会不会?
林雎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拿起帕子,放在鼻尖轻嗅。
手帕上有很清淡的甜香味,有点像花香,又有点像是果香,很好闻。
她今日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时候,身上也有这样好闻的香味。
这便是她身上的味道吗?
林雎耳根泛红,心跳倏然加速,喉咙也有些发紧。
他正在想事情,门外传来了安志的声音:“公子,二姑娘好像在石头上睡着了。”
明知道安志不会突然推门进来,林雎还是心虚地把帕子藏到了袖子里。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偷闻帕子上的味道,实属下流,不是正人君子该做的。
“知道了。”
林雎慌乱地把帕子收进抽屉里锁好。
仿佛只要把这些东西都锁起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窥探到他那些不可见人的秘密。
然后他平复了一下心神,推着轮椅走出书房。
“她睡在哪儿了?”林雎低声问道。
安志愣了一瞬,连忙回道:“就在竹林那块大石头上。”
林雎眉心微蹙,穿过月洞门,果然看到少女静静地靠在石头上小憩。
今日自己注意到她眼下有青痕,这会儿又困到在园子里睡着,应当是累坏了吧。
难道是为了给他绣手帕,所以才会这么累吗?
可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她还非要给他送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她是他大哥的未婚妻而已。
林雎完全想不通这一点。
他不觉得会有人倾心于他这个残废,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温悠悠闲来无事喜欢玩闹。
等她玩够了,自然就不会再来他这里。
而他,依然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一个人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的是,已经荡起涟漪的心湖,永远都不可能回到最初的平静。
林雎远远地望了一会儿,见她无意识地搓了下手臂,似乎有些冷的样子。
他想都没想,就吩咐安志去拿条薄被和治外伤的药膏来。
安志心中讶异,但还是乖乖取了东西交给他。
林雎推动轮椅,慢慢朝着温悠悠靠近。
最后,他终于停在了她身侧。
熟睡中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面颊红润,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两片阴影,乖巧又娇美,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
林雎静默地看了片刻,眸中的暗色越来越深。
须臾,他艰难地弯下身子,用小木棍挖出一块药膏,动作轻柔地涂在她指尖。
只是他坐在轮椅上,弯腰做这样的事情很不方便。
更何况还要保证动作足够小心,防止惊扰了她,难度更是大大增加。
安志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开口:“公子,要不我来吧?”
林雎没有回应,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药膏涂抹均匀以后,很快就被指尖的肌肤吸收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林雎又给温悠悠盖上了被子,之后丝毫没做停留,直接转身回了书房。
临走之前,他吩咐安志守在留在园子里,等着温悠悠醒来。
府上不会有人来他这边,但把温悠悠一个小姑娘留在园子里,他不放心。
安志站在温悠悠五步开外,静静等着。
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温悠悠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唔……我怎么睡着了。”
温悠悠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
她身上盖着深青色的薄衾,顺着起身的动作滑了下来。
被子?
温悠悠茫然地摸了摸被子,看到一旁守着的安志,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样的锦缎薄被,也只有主子才用得起。
于是她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道:“是你家公子给我盖的?”
想到林雎临走之前的吩咐,安志回道:“是小的冒昧给您盖上的,还望姑娘不要生气。”
温悠悠顿觉失望,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叠好还给安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园子。
可惜回头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看到林雎出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指尖有种淡淡的兰花香气。
可她并没有碰兰花啊。
真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