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
“你早就见过我了。”
他冲她露出个笑容:“织桑姐,我就是你嘴里的那只‘畜生’啊。”
“被你的捕兽网险些害死的,畜生。”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先误会了。是我天真地以为你救了我的命。”
“所以我牺牲了近百年的道行,就为了幻化成人报答你的恩情。”
织桑不是没见过妖兽,更不是没听过妖兽化形的传闻,但此时比任何传闻都要真的,是千令的表情。她知道他不是在跟她说笑。尽管,这比任何传闻都让她惊愕。
“难道,你是……”
“对。”千令道:“我是那只穴鼠。你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织桑没说话。
她除了刚才有些惊讶外,再没有任何的表情。千令心中苦涩,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昨晚,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生活的两年。想起织桑姐给我煮的每一顿饭。织桑姐给我准备了温暖的床和可以避雨的屋檐。你虽然险些杀了妖兽的我,但同时也救了作为人的我。”
“所以,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恨你。”
“我……喜欢你。”
周围的人群嚯地爆出一阵议论声,千令置若罔闻,定定注视着织桑。
他不是没跟她说过喜欢,但今天这次说得尤其郑重。
织桑不知该如何回答,捕兽网是她亲手设下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甚至她昨晚还当着他的面骂了那句“畜生”。
“千令……我们回去说吧?回去了,我跟你解释。”她道。
千令摇了摇头,执着地问:“如果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而是一只穴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她一顿,没答话。
千令来不及自嘲,心头涌出剧痛,弯腰,他突然吐出一口血。
“千令!”
周围变得寂静。
织桑上前搀扶他,透过衣料竟然感觉到他的体温很低,低得有些异常。他的人也很轻,轻得好像没有重量。
有淡淡的光汇聚在千令身周,涌动着,好像在汲取他的生命。
他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织桑杵着拐杖,要很费力地撑着他才能不让他倒下:“千令!”
“尊者,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看向疾雪。
疾雪道:“妖兽牺牲道行化人后,如果被人识破真身,他就会遭到道行反噬变回原形。”
“不过别担心,他不会死。”
织桑掌中抓着的细瘦胳膊忽然不见了,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袖子。
她抬眼,发现那里早已没了千令,只剩下他穿的衣物,还有衣物下隆起的一团东西。
她动作缓慢地揭开。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穴鼠。
虚弱地趴伏在地,圆圆的眼睛半掩着,里边泛着早已不属于人的光。
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
那些汲取他灵力的光芒也散尽。
织桑僵着声音问:“千令?”
穴鼠没有回应。
“这就是千令。”疾雪道:“不过已经不能再口吐人言了,所以你喊他,他也没办法回答你。”
“今早,他突然跟我说他想通了,我还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通的。”
“可是为什么?”织桑向来冷静的声音带上莫大的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弃演戏了吧。”桂云扶在这时插了一句嘴:“可惜袒露真正的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和一场豪赌无异。
穴鼠就这么静静倒在地上,道行反噬夺走了他的体力和生命力,连动动眼珠都没法做到。
“在来的路上,他跟我们说,之后会回到野外的丛林里。”疾雪做了个手势:“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他说,一会儿我们就把他带走了。”
织桑问:“回到野外。这是他的意愿?”
疾雪点头。
织桑抚摸着穴鼠的皮毛,总算认出了它。
它厚厚的皮毛下,还留有被捕兽网勒伤的数十道疤痕。
这的确是当年被她阴差阳错放走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