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冯春不知道的细节,他能把控的只是大方向,譬如他去刺激章天幸,他去指点章天爱,还有他点破了徐萌萌,但究竟怎么做,他不是神,只能看他们自己。当然,这些不是无的放矢,在此之前,他们的性格,他们家人的性格,他已经研究了四年。
“可没想到,徐家知道我哥是同性恋的事儿了,”章天爱真不愿去回忆昨天那一段,可是那是真的,她不得不面对,“他问了我爸我哥很多问题,我把我哥说得可好了,可转眼他就把事情捅出来了,还有照片当证据,他质问我爸他知道不知道,呵呵,我爸肯定不承认,他把我哥推出去顶缸了,明明是他决定的事儿,我哥根本不想结婚,可事发了,就推到我哥身上了。真可怜。”
章天爱显然是难受极了,即便已经过了一日,她也宿醉过了,可她仍旧忍不住重复那个词,“可怜。”冯春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她这不是为章天幸难过,这是在悲哀自己——要知道,徐萌萌可是拿她当亲妹妹待的,她都不曾对她被骗婚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去提醒一声,怎能可能为别人难过呢?!
果不其然,章天爱随后就说,“我一天都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爸他简直是个魔鬼。”
这是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
冯春将章天爱的话捋了一遍,就知道哪些他布置的细节用上了,哪些没用上。譬如,徐家抓住了章天幸曾经在初三交过一个男朋友的细节,却没有用他给出的另一个更大的礼包——周海娟出轨的证据。
即便已经撕破脸了,他也没从市面上听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这事儿自然是假的,其实就是冯春炮制的,跟周海娟诬陷他妈的法子一样,加上周海娟这些年的行为,几乎没有破绽,可徐家没用,这让他对徐世友充满了敬佩,这是个有底线的人。
不像他,底线是什么,早被狗吃了。
他看着章天爱在那里难受,就问章天爱,“你还抽吗?有瘾吗?”章天爱愣了一下摇摇头,“抽不到,瘾当然有,小多了。”她叹口气,“我昨天也想抽呢,忍住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我现在怕我爸弄死我。”
她说的认真极了,显然不是开玩笑,冯春听了就点点头,走到了客厅的一角,从最底下的酒柜里抽出瓶酒来,“那就喝点这个吧。能让你暂时痛快点。”
章天爱如今警惕的很,“加料了?”
冯春笑,“怎么可能?!苦艾酒,瑞士的。”他将酒瓶子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里面有轻度致幻效果的苦艾脑成分,可以让人喝了后不那么痛苦,不过不上瘾,戒毒这东西,肯定很辛苦,也忍得难受,你不如找个替代品,就好像戒烟的嚼口香糖,慢慢来。”
“你应该喜欢,试试吧。”冯春这样说。
章天爱就盯着那瓶酒,冯春说得对,她的确坚持的很辛苦,昨晚若不是实在太害怕他爸了,她怕是已经吸毒了,因为她想要解脱,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用痛苦。如果真有这个效果,又不用上瘾,她怎能不动心?
想了想,章天爱就伸出了手,想要将它开了,却被冯春制止了,“我这儿可不行。”冯春跟她解释,“你昨晚就喝醉了,今天再喝,小心酒精中毒。再说,你跑出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吧,肯定在找你呢,若是知道在我这儿过的夜,我可怕你爸弄死我。”
他随手找了个手拎袋出来,将酒给她装上,然后才道,“酒你拿回去,想喝自己喝。我不能多留你了,我真是害怕你家,你先回去吧。”
章天爱愣了愣,若是平时肯定要翻脸的,觉得冯春对她不恭顺,可如今他俩的位置却是倒了过来,他哥的挑衅她也听了,可举目望去,她就冯春一个给他出主意的,关心她的,她昨晚在街上流荡了那么久,给多少朋友打过电话,八成他们都知道了他家的事儿,都直接拒绝了。她能来的,只有冯春家,再说,那点子瑕疵又有他哥打底,也就是不明显了。
她拿着手拎袋怔了怔,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啊。当时在酒吧你都没管我。你自己跑了,我哥说,是你找杨东报的警。”她没说冯春叫她去这事儿,她觉得他哥这是故意栽赃,如果知道有事,谁还会去啊,冯春又不能未卜先知。那时候他们感情还不错,她觉得冯春是想跟她出来玩的。
“是啊!”冯春也不客气,“你哥还好意思说,他怎么不说是他干的呢?!”冯春能拿捏住章天爱的情绪,他知道这家伙现在正处于对他的极大依赖中,她已经被吸毒,哥哥害他,父亲不顶用这样的事情弄懵了,充满了对人性的不信任,只能相信他这个好人。
这其实就是件特别不靠谱的事儿,可人就是这样,她要被刮走了,她要被淹死了,就得抓住个绳子拉住自己,而他现在就是那根绳子。所以,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冯春直接说,“我是跑了,我害怕,谁遇上这事儿不害怕呢。可章天爱,我知道那是你哥弄的,因为我仇人只有他,可我没想到他会连亲妹妹都坑,我以为你不会有事。你要怨恨我也没办法。你随意。”
他毫不在乎,说完就直接推着章天爱出门,章天爱就跟傻了一样,被他弄出门外啪的一声把门关了,一个人拎着袋子站在楼道里难受。可不一时冯春又把门给开了,冲着她来了句,“那个,别吸了,实在不行就喝点酒,喝酒不是毛病,吸毒可不是个事儿。”
说完,他又关了门,章天爱此时此刻却感觉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她觉得这个男人还在关心自己,比别人强多了,忍不住就抓紧了袋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坐了电梯下去。
等着林勇提溜着豆浆油条回来,冯春已经处理完了,林勇问了个经过,不由冲着冯春说,“这下章天爱可是更信你了,不过,周海娟那事儿怎么办?真没想到徐家居然没动。太可惜了!”
冯春不在意的说,“那就给章家的对手啊,除了大洋国际,他又不是没有对头,章家现在正在困难的时候,我想他们是愿意雪上加霜的。”
林勇听了立刻就知道怎么去做了,而冯春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儿——刘北来电话了,冯竹梅说那个汽车广告已经为他争取了试镜的机会,让他多想想,争取一次抓住机会。
演员们的上位,其实并不仅仅看演戏,还有各种的广告,如果他能接下来这个广告,显然对他卡位上升是有帮助的。
冯春不得不重视。
试镜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冯春早早就打扮好了,林勇开车带他过去。这是一个欧系车新开发的车型,小巧而精致,原本是找了一男一女两个明星代言,男明星是张帆,比冯春咖位高些,人气也旺些,而且听说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他了。至于女明星不知道定了谁,但现在,是冯春在试镜了。
推开这些不谈,冯春的气质其实很符合这款车。他的长相属于那种精致中带有些贵气,尤其是梳起大背头露出额头的时候,用刘北的话说,就跟谁家的贵少爷一般,太有范儿。
听说,冯竹梅也就是拿他那一套写真,给他挣来了这次机会,对方对他的长相十分喜欢,但要看看人如何。
地点并没设在公司总部,而是在一个摄影棚。冯春到的时候,摄影人员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公司的老总们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试镜而纡尊降贵,听说来的是公司的副总,不过冯春没看到,他一到,就被人带着去化妆了。
他们似乎效率很高,合适冯春码数的衣服和鞋子已经提前借好,他一进来,就有人开始给他搭配,等着一切都弄好,不过半小时时间。
这个大摄影棚,其实是个空荡荡的车间,凌冽而浓厚的工业气息,中间停着一辆蓝色的轿车,冯春这是第一次见,果然十分的漂亮,而且空间很小,大概只能坐两个人,看样子的定位是家庭的第二辆车。
他一出来,就有个大胡子的人跑出来自我介绍是摄影师,然后对他说,“我拍照没什么要求,你随意就行,只是一定要记住这次的主题,贵族,一定要流露出来。”
冯春听了就点点头,走到了那辆车跟前。怎样能演出一辆车的贵气呢?就跟人一样,永远喊着我最富,最有钱这并非是贵族,而是土豪。真正的贵族他不会因贫弱而看轻你,他也不会因富贵而高看你,他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平和。
二楼,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冯春的表演,然后才冲着冯竹梅说,“果真不错,很到位,好像比张帆感觉还好些。”冯竹梅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代表着已经这人这关起码是过了。作为负责宣传的副总,他这关过了,几乎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冯竹梅不吭不卑,“是个好孩子,你会发现他更多优点的。”
这个男人就点点头,然后问,“他驾驶技术怎么样?”一提这个,让冯竹梅倒是愣住了,她实在是太忙了,这些细节也没观察过,只能模糊的说,“应该可以吧。”
男人摇摇头,直接带着她向着下面拍摄场地过去。这时候一组照片已经差不多了,冯春镜头感极强,更何况气质也符合,摄影师兴奋的不得了,满场就听见他兴奋的指点声,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的。
男人也不打扰,可冯春也不傻子,冯竹梅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等着摄影师忙活完了,他就自己走过来了。冯竹梅这才跟他介绍,“这是司总。”
冯春就伸手跟他握了个手。司总捏着冯春的手看了看,白皙而漂亮,连露出的腕骨都那么漂亮,就觉得有点可惜。可嘴巴上该问的却一点不少,“你驾驶技术怎么样?”他这会儿倒是肯解释了,“为了表达我们的这辆车的安全性,我们有一段宣传广告是需要在盘山山路拍摄的,我希望不要用替身,”他打量了一眼冯春,“这么气质出众的替身也难找。”
冯春跟车打交道并不多,在章家的时候他还小,只是让司机接送上学,后来离开章家就没了这条件,他就开始骑自行车。再往后,他妈他继父出了车祸,实在是太惨了,冯春就对车有抵触。有一阵子,他连出租车都不愿意坐。
可是他要扮演一个正常人,一个跟章晨没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破绽。所以,他去学了驾照,平日里实在没人,也会自己开着回家,只是,心里始终是抵触的。
即便不用去看冯竹梅的表情,他也知道对方的意思,这种事情这时候怎么可能掉链子,他于是笑着回答,“还不错。应该没问题。”
司总就点了头,“可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章天爱拎着酒打了辆车回了章家——即便她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这里,她没地方可去。昨天的热闹已经完全不见了,明明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仆人还是那些仆人,站在门口的章天爱就是有种萧瑟的感觉,
进了客厅更明显,屋子里好像洗劫过一般,不少家具都残坏了,好像经历了狂风暴雨。她忍不住走到了那片照片墙前,上面摆着他们一家四口这些年的合照,可如今,中间最大的那幅——去年的全家福,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个空空的地在那里,显得特别难看。
她忍不住就喊,“柳妈柳妈,柳妈!”
她的声音在这座小楼里回荡,柳妈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一见她就差点哭了,“小姐你这是去哪里了,我担心了一晚上啊!”
章天爱却顾不得听这些,她指着墙上,手指头又点向了狼狈不堪的客厅,问她,“这是怎么了?这照片呢?”
柳妈听问得是这个,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拉住章天爱忍不住念叨,“昨天一结束,少爷就跟老爷顶上了,太太也很生气,中间替少爷说了几句话,把老爷气恼了,他砸的。”
章天爱一听是他爸,倒也没觉得太奇怪,他爸本来生气就爱动手的。她就问,“那他们呢?”
柳妈叹口气说,“老爷昨晚就出去了,太太气得心口疼,这时候正躺着呢。少爷,少爷在楼上。”
章天爱就知道了,她想了想,没吭声,自己从厨房拿了个杯子,进屋喝酒去了。
等到醉了又睡醒了,一睁眼,才发现章天幸坐在屋子里,她嘟囔着说了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
章天幸冲她说,“天爱,以后跟我说话大声点,我这只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聋了。”
他拿着桌子上剩的半瓶酒,“这东西不错,给我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