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流民的安置事务冗杂,但任英泽作为杭州府提学官的外孙,没人敢真的指派他做什么粗活累活,多数时候是给个挂名的管事之职,让他在工地上面监监工,做个安静的吉祥物便好。
但任英泽并不想只做个吉祥物,在他眼里,监工可以随意教训手下任何一个人,既气派又威风,很好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是以他现在每天不是昂首阔步地大摆管事的派头,就是对底层的民夫官兵颐指气使,动辄打骂,仿佛这样才能显露出他地位的高贵来。
大家对任英泽早有不满,但又顾忌着他的身份不敢说什么,每每遇到他刻意刁难,都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却默默祈祷着什么时候能来个煞神,好收了他这个搅事难缠的小鬼。
这一日,一个捕快领着一些兵丁来到了工地上,对着任英泽躬身说道:“任公子,这是知府大人新调派过来的一百个士兵,说是补昨天抽调出去的衙役的缺,您看将他们安在哪里监工比较好?”
任英泽刚狠狠教训了一个糊墙的泥瓦匠一通,这会儿他扬着下巴叉着腰,正是气焰骄横的时候。闻言他轻抬眼皮,睨了这些官兵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监工的事情由我总领,处处都很妥帖,人数已经够了,倒是其他地方还缺人手,还是派他们做别的事吧。”
听得此话,捕快笑容一僵,但他知道这位主儿肆意妄为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于是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讨好地问道:“那任公子觉得将应当派他们做什么?”
任英泽转头把四周看了一圈,随意说道:“我看泥瓦工还缺几个,就让他们去脱土坯糊墙吧。”
闻言,身后众官兵都是面容一滞,斜着眼冷冷地望向任英泽,周遭的气势顿时沉抑下来。
这些官兵原属定国公麾下的铁骑营,常年驻守在边关,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铮铮战士,纪律严明战功斐然,不是普通卫所屯兵可比的。只是因为近年来四海太平边疆稳定,朝廷为了削减军费开支,就将部分边兵调回内地各卫所做屯兵,原本的屯兵则遣散回乡,专事农业生产。
即便他们如今退出前线不再打仗,可骨子里的军人骄傲仍未磨灭,若是站岗监工也就罢了,可任英泽居然想要他们去糊墙,这无疑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捕快见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劝道:“任公子,这怕是不妥吧。脱土坯糊墙需要专门的泥瓦匠,他们又没干过,哪懂这些啊,万一到时候干砸了还拖误工期不是?”
任英泽对他质疑自己的决定感到很不满,不耐烦道:“卫所屯兵又不是募兵,需要时刻预备着上阵杀敌。他们大多也是农户出身,闲时农耕战时打仗,这种日常活计都是做惯了的。怎么可能真有对此一窍不通的?你少糊弄我!”
捕快一脸为难:“任公子,不是的,他们……”
不等捕快进行解释,任英泽便皱着眉将他从身前扒开,三两步走上前去,冲着官兵们叫嚣:“本公子让你们去脱土坯糊墙,还不快去!”
官兵们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动作,仿佛聋了一般。
为首的千户魏世乾阴沉着一张脸,拳头攥得紧紧的,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片刻之后,他浑身的凌厉之势一收,终究还是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对着身后的官兵们招招手:“行了,都干活去吧。”
说完,他便走到了一旁的工地上,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有些生疏地脱起了土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