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家三口显然是多日未摄入足够的能量和水,所以饿昏了过去。
医务人员给他们输了营养液,不过显然消耗太大了,都没醒过来。
隧道已经停止通行很多天了,肯定是要尽快开通的。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保留的必要,很快就有天师协会的工作人员和警察们处理了尸体,沈千鹤和穆尊也跟着回了这边的天师协会。
因着就他俩进去了,他们还分别录了个口供。
给沈千鹤录口供的是天师协会一个挺眼生的工作人员,他自我介绍叫张家伟,让沈千鹤叫他老张,沈千鹤突然就想到了在考试里追了他半天的白三,据说那天真正的监考老师是老张,那么岂不是老张就等于白三?
沈千鹤忍不住就观察了一下。
老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本正经地在上面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之类的。沈千鹤想到了穆尊明明喜欢自己,却说拿他当兄弟,顿时感觉天师协会都是大猪蹄子,瞧瞧这一个个装的。
不过老张还是让沈千鹤发现了端倪,因为录完了口供后,他居然开始闲聊了!
你说他俩又不熟,有什么好闲聊的?
老张跟他说,“我们已经将所有人的身份背景都查了一遍,发现有人是假身份。”
沈千鹤对这个还真挺感兴趣的,立刻就想到了比别人更狠厉的小杜,“小杜?”
老张点点头,“他不叫小杜,原名李田好,半年前因为抢劫杀人被通缉,这半年他一直在四处流窜,公安部门已经找了他好久了。还有那个小咩,这也不是她的原名,她叫顾芳,是个服务员,曾经因为跟客人争吵,拿刀将人重伤,是刚出狱的。他俩认识后,就一直一起流亡,伪装成各种身份,这次想去隔壁的东省,所以半路在服务区上的旅游车。”
沈千鹤听了后,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杜他们这个版本这么恶毒,原来是人性本恶。只可惜了其他人,虽然这事儿大家都做了,他也不是替其他人推脱,只是觉得,如果没有那么恶的两个人带着,也许不会这么遭。
老张跟他聊完,就说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沈千鹤就一个人出了房间,沈浩已经在等他了,见了他就跟他说,这会儿穆尊显然在忙,不过那一家三口的男主人醒了,问沈千鹤要不要去看,穆尊都交代过了,没人拦他。
刚刚接收到的信息太颓废了,沈千鹤倒是真想换个情绪,于是就应了。
沈千鹤到的时候,男主人正在问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怎么样了,“她们现在在哪里?身体怎么样?”他说着还试图撩开被子站起来,“我必须到她们身边去,看不到我,她们会惊慌的。”
还是医护人员跟他解释,“我们目前在医院里,她们在隔壁病房还没醒,你身体不允许,还很虚弱,最好不要动,如果醒了,我们会通知你。”
因为这个保证实在是有条有理,男人很快就点了头,认真地说了谢谢,然后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从哪里发现我们的,我们是去了哪里?”
这个护士并不能解释,好在有沈千鹤,她们于是向沈千鹤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瞧着男人因为担心,压根就不可能休息,沈千鹤干脆坐下来,跟他聊了聊,他先解释了一下他们去的空间,“就是一个折叠空间,”妖兽的事儿是不允许公布的,以防引起恐慌,所以统一用了这个词语,“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在隧道内形成了个入口,除了你们还有其他四辆车进入其中。”
男人很快就问,“他们呢?”
沈千鹤回答,“都死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人难以接受,男人怔了一下,用手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头发,半天才说话,“那个空间不对,他会让人产生幻觉,放大所有人的情绪。如果不是小乖,我们也可能死了。”
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男人叫林语,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最近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带着妻子赵云和女儿林小乖出来度假。
“我们本是是想去邯城旁边的一个山谷,那里可以在野外过夜,小乖很喜欢。没想到还没开到,就进入了那个地方。”林语提起那里,不由叹了口气,“我们当时就知道,自己可能闯入了什么隐秘的地方了,不过因为本来就是去宿营的,车上带了帐篷和食物水,所以倒是不是很担心,总觉得只要撑过一阵子,有人来救我们就好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态救了我们。”林语这样总结道,“我和小云一开始就没给孩子灌输我们很危险这事儿,我们希望她能够乐观的面对所有的危险,所以告诉她出了点意外,不过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比原来约定的露营地方还要好,我们就当旅游吧。”
“那里山清水秀的,又没有蚊虫叮咬,我们防范了两天发现连个野兽都没有,真是度假的好地方。就这样,我们带着小乖玩了三天,然后,我们的食物和水不够了。”
“因为放松了警惕,觉得可能就是进了一个世外桃源,我和小云只是照着一般的宿营标准,将水过滤了一下,野菜洗的更干净,就吃喝了,然后,我们发现了不对劲。”
提起这个的时候,林语脸上露出了很痛苦的神色,“我们是很克制的夫妻,学历不低,事业都发展的不错,相互之间尊重更多,大家都在消化对彼此的不满,保持着家庭温馨的表象。可从那以后,我发现我控制不住对妻子看不惯了。”
“哦不!”他换了一种说法,“或者说,原先有的一点小不爽被无限放大了,我看不惯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她总是无限的包容她,即便小乖做错了,也给她找理由。你知道的,孩子是不能惯的,什么都依着她,等着她长大了怎么办?谁来依着她?”
“原先这些我们沟通过,可那天我真忍不住了,在小乖弄洒了好不容易过滤好的水后,小云还在安抚小乖说她只是不小心,下次小心就可以了,我就忍不住发了火,我说你怎么可以这么教育孩子,你这是不负责任,你是当妈妈的吗?”
“往日的时候,我的妻子也是很温柔的,可她那天也突然暴怒了,她说孩子是她的,她怎么教育都可以,质问我天天加班的人凭什么乱指点,她还说她是丧偶式育婴。我接受不了这个词,直接跟她说我妈妈有来帮忙。她反问我,妈妈可以代替我吗?而且我妈怎么欺负她的我知道吗?我们越吵越厉害,我说她就知道拿着一点小事计较,我努力还拦着我。她说她受够了我和我妈,在这个家就是委曲求全。”
“我喊出了离婚!甚至举起了拳头。”林语脸上还是后怕,“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小乖的那一声哭泣,我们会怎样。是分道扬镳,还是真的动了手。”
“你不知道那有多恐怖,那不是我,那是我心中的魔鬼。”
纵然林语说他心中有魔鬼,可沈千鹤还是觉得他和赵云都是很善良的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及时刹住,就是不一般了。“后来呢?”他问。
林语满脸的不敢置信,“一颗巨石从天而降。就在她的头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我第一反应是去推开她,而她第一反应是去抱住了小乖,用身体护住了她。”
沈千鹤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个空间还会这么考验人。它利用人的恶意,但凡你有一点犹豫,一切都完了。
可显然,这一家人做到了。
“很奇怪,我把她和小乖推到了一边,趴在原地就等死了,那颗石头却砸偏了。它就从我们面前落下,在地上砸出了巨大的坑,小乖被吓得哇哇直哭,我和老婆却抱着哭着笑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中都有泪,“我不知道你懂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没有爱情了,恐怕她也一样,我们只是在这个钢铁森林里,相互合作着尊重着过着日子,可谁也没想到,彼此心中还有着对方。”
沈千鹤觉得,也许就是对对方的巨大的爱,改变了那颗石头。幻境能加强人的欲望,“爱”也是一种欲望啊。
“对不起,”说到这里,他还是擦了擦眼睛,这才说,“后面就很简单了,在爱面前没有任何可以阻挡我们。我和她说,我们好像有问题了,能不能理智的讨论一下?她答应了。”
“我们找了地方坐下,我抱着她,她抱着小乖,我们一点点的分析,这是怎么了?我们的情绪完全不受控,我们心中的恶意被放大激化了,这并不是平日里的我们。”
林语这时笑了,“我们分析了大概是这里的水土有问题,可又不能完全不依靠,所以每天尽量减少进食,保持生存就可以。当然,我们还说了许多话,许多在完美婚姻面具下,根本不可能说的话。”
说到这儿,林语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结婚戒指,“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听说了那么多人遇难,可对我们不是件坏事。”
说到这里,护士插了话,“您妻子醒了,她也想见您,要不要看看?”
林语立刻切断了跟沈千鹤的对话,“不好意思,我必须……”
沈千鹤超级理解,笑笑说,“好,你忙。”
沈千鹤看着林语费力的从床上下来,被护士搀扶着,去了隔壁。他没跟进去,只站在门口,瞧见了已经虚弱不堪的赵云,见到丈夫的那一刻,发出了特别灿烂的微笑,并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那股子伤感在这一刻终于被退却了。
他听完小杜他们的身份后,觉得与这个世界相比,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就如百年前的他,明知道家里剩下寡嫂幼侄,该会多难过,可却不能控制自己沉睡一百年。就如那些进入幻境的人,除了小杜和小咩,都是普通人,如果不经历这场无妄之灾,可能会一辈子快乐生活,只是一只千万年前死亡的蜃,将他们完全改变了。
仿佛人做的一切都无法跟命运抗衡。
可如今却改了想法,有人与人为善,有人与人为恶,有人当官为了发财,有人当官为了为民请命,有的妖怪如那头饕餮视人命如草芥,可有的妖怪像是可爱的三小只却满心是爱。
不能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就去否定所有,因为再困难再难选择,还是有人可以走出来。
沈千鹤看着他们夫妻紧紧的抱在了一起,扭头就跟沈浩张开了手,“我记得你随身带着符纸和朱砂?”
沈浩最近在苦练,的确随身带着,连忙拿出来,“师父,你要干什么?”
沈千鹤找了个空地,将符纸铺在上面,随手画了个极为好看的符出来。
沈浩问,“这是什么符啊,我怎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