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补充:“其他人也一样,都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不会有人来帮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直接公布答案,却也无甚差别。
实验室的安保团队忠诚度极高,能够让他们毫无疑虑离开的,只有凌老先生一个人。
于是,凌恒也懂了,韦伯来找他并非巧合,而是……“我爷爷让你来杀我的,是吗?”
“这可帮了我大忙,”韦伯推了推眼镜,和煦一笑,“不然,我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你留在这里,现在可方便多了。”
凌恒霎时哑然。
他原以为凌老先生只是贪恋生命,不信任他,所以另外安排了一支队伍研究回溯药剂。因此,他虽然为此难过,但也理解,并且愿意为自己的祖父安排另一条折中的退路。
谁想不过一厢情愿。
凌老先生更希望他去死。
是啊,想想也对,他是经受了神眷的人,给他点时间,必然威胁到凌老先生的地位。不如趁他年纪还小,受家族桎梏,再压榨一次,为研制药剂出力,等到实验成功,干脆利落地抹杀。
多么果决,多么明智。
不愧是凌氏的掌门人,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鳄鱼。
凌恒不知道是自己一直没看清祖父的真面目,还是时间长了,人就会变。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迪士尼乐园,恋恋不舍,怎么都不肯回家,非要家里人把乐园搬回家里去。
凌夫人哄他,说家里也有,确实,家里有三个大房间打通做的玩具屋,滑梯、泡泡球、攀岩壁、秋千,样样齐全。
可毕竟不是乐园。
乐园这么大。
他不肯走,直到凌老先生过来,一把抱起他,承诺说:“小恒喜欢,爷爷就送你一个,我们就建在家门口,每天都能去。”
凌老先生一言九鼎,很快便拍下了玛格烈的一块地皮,建了座大型的游乐场。那里一直开业到五年前,才因为设施老旧关了门。
他很早就不喜欢游乐园了,但坐车路过标志性的摩天轮,便会想起家人对自己的宠爱。
实验室也是。
去了人家学校参观,非常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凌老先生便同样买了昂贵的仪器送给他,也不在意他当时只有十一岁。
还有很多……很多……
都是假的吗?
明明说过“小恒要什么爷爷都会给你”,明明夸奖过“小恒是凌家的骄傲”,明明……曾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今天,居然能狠下心来,让别人杀了我?
此时此刻,浑身浴血的凌恒,走到了亲生祖父面前,问他:“我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这么做?爷爷,你为什么要杀我?”
旁边的言真真都惊呆了,张张嘴,说不出话。
凌老先生反应迟钝,这才认出了凌恒,含糊不清地说:“你背叛了我……你根本不想我活着……”音量越来越高,几乎咆哮,“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难道我要任你宰割吗?你不能、不能!!”
“我从来没想过杀你。”凌恒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剂,“看到了吗?这是二代产品,已经提炼好了,可以让你活十年。”
凌老先生说:“只是十年。”
“十年还不够吗?”凌恒怒极反笑,“对,你觉得不够,不然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韦伯给你的药吧,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活了两百多年?”
“韦伯、韦伯,凯瑟琳,都骗了我!”凌老先生狂怒不止,“你们都一样,凭什么你们可以长生不死,我不可以?”
“你气什么?现在的你也可以一直活着了。”凌恒冷笑,“你为什么不高兴?”
凌老先生逼近,融化的身体像是冬天冻结的油脂,光腻恶心:“不,不行,这样不行,我要变回原来的样子!凌恒!把我变回来!!”
凌恒看着已然癫狂的祖父,平静地说:“我不是神,办不到。”
凌老先生并不相信,凶恶地扑了过来。
油腻的脂肪和腥气的血液交融在一起,仿佛融化的热蜡,灼灼蔓延。这黏稠的液体有着可怕的腐蚀性,所过之处,烧掉了厚厚一层,刺鼻的白烟升起。
言真真戳戳凌恒的后腰:“他进化了,快点解决。”
“你到楼梯上去。”凌恒轻轻说,“别弄脏了鞋。”
言真真鼓了鼓腮帮子,不太情愿地挪动小碎步,退到了楼梯口。
凌恒没有动,任由黏液没过脚下:“是韦伯找到你的吗?你知不知道,他们想杀了凌家所有人?”
“嗬嗬,只要我能成功,又有什么关系?”凌老先生怪异地笑着,“我不止凌诚一个儿子,也不止你凌恒一个孙子。”
他活了一把年纪,真的看不出韦伯和凯瑟琳的古怪之处吗?不,他们未必有多么认真地掩饰,正如他也未必一无所知。
每个商人都知道,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
雕像在他手中握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感应不到任何梦境,神是如此吝啬,从来不给予他任何关照。
不甘心啊。
什么都不做,他必然在数年后病魔缠身而死,搏一搏,也许就能真正掌握凌氏的力量。
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默认。
“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凌老先生只有一个遗憾,“我没有时间了,不然,我也不会信了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