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但愿能赶得上。祝燕隐坐在床边,盘算着要怎么样把厉随也拐到王城。
祝小穗继续道,听说鹤城还有一座很高的古藏书楼,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上去看看。
嗯?祝燕隐来了兴趣,读书人嘛,自然对古和藏书都喜欢。鹤城是有名的状元乡,书院多,书生多,书更多,光是城北古楼里,据说就有万卷珍贵典籍。
另一头的江胜临也正在念叨:隔了几十里地,我都能闻到城中书生的迂腐酸气,不如咱们绕条路走。
厉随道:不行。
江胜临在某种程度上是很不学无术的,他除了将医书吃得精透,其余之乎者也一听就头疼:你不是也嫌弃读书人?
厉随杀人一瞥。
江胜临:?
蓝烟此时已经被派去盯天蛛堂,所以并没有能及时出现,继续和神医探讨我家宫主真的正常吗这个充满争论的议题。
队伍抵达鹤城时,是个艳阳晴天。
城中百姓对武林盟没兴趣,但是对江南祝府的兴趣却无比高涨,书生文人们一大清早就聚集在城门口,准备迎接赫赫有名的祝二公子,有不少人手中都拿着厚厚一摞纸,是自己写的诗词文章。祝小穗远远看着,遗憾道:唉,若换成公子失忆前,定然会很喜欢这场面的。
可若换成失忆后,就城门口的书生们肯定是等不到江南大才子了,因为才子一大早就跟江湖魔头骑着踢雪乌骓,率先进了城,说是要去藏书楼。
祝燕隐小心翼翼踩过台阶。
咯吱。
咯吱。
他有些紧张地停住脚步,问:我们就这么闯进来,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厉随被他蹑手蹑脚的样子逗乐了,故意重重一踩。
咚!
祝燕隐:
厉随道:这里看守的人都没有,你即便是大呼小叫地跑上去,也无人能察觉。况且只不过是些旧书,灰尘积了一寸厚,除了你,还有谁会心心念念想着来这里?
那难说,城中这么多读书人呢。祝燕隐走到一个书架前,不过我翻了半天,这藏书楼只是名气大,比我家的小多了,书的种类也不全。
所以就更没人管了。厉随道,不想看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来都来了,找找看有没有好货。祝燕隐抽出一本,回去也无事可做,我又不饿。
阳光从木楼的缝隙处照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灰尘飞舞,街上不断有小贩吆喝穿过,声音嘈杂,倒越是衬出书楼安静。祝燕隐的衣裳已经沾了灰,管家又不在,便也不守规矩了,干脆坐在地上,捧起书看得认真。
厉随不解:看地方州志也能津津有味?
祝燕隐头也不抬:嗯。
厉随笑笑,也没再出声,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祝燕隐抬起头看他,一脸欲言又止。
厉随道:说。
祝燕隐:你偷看我!
我没有偷看你,不过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看我。厉随睁开眼睛,要问什么?
祝燕隐将书放回去,还特意用手遮了一下书名: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困了,所以想找你说说话。
金城不比江南繁华有趣,地方志就更枯燥无味,换谁看都会困。
祝燕隐本来听到金城,还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方才的小心思是不是被发现了,但他很快又敏锐抓住新重点:你还说你没有偷看我,书名总不能是感觉到的了吧?
厉随:
厉随勾勾手指。
祝燕隐毫无底气地抗议:你不能每次理亏都捏我的脸。
厉随问:那我捏哪儿?
祝燕隐:
大魔头一脸我很好说话的如果不让捏脸的话那随便换个地方也行。
祝燕隐试图讲道理:哪都不能捏,我又不是面团。
厉随凶巴巴:不行!
祝燕隐立刻:好的,那你捏吧。
我们读书人就是这么好说话。
第52章
脸不能白捏,祝燕隐挑挑拣拣选了几本书,包好之后让厉随替自己拿回客栈。
你偷书。
看完后会还回来的!
祝燕隐将包袱丢进他怀里,催促:快走!
理直气壮得很。
下去的楼梯依旧陡峭,光线又黯淡,比上来时更难走。厉随道:过来,我背你。
祝燕隐内心喜悦,但表面上还是要假惺惺地推脱一下,这不太好吧。
厉随点头:好,那你自己慢慢走。
祝燕隐:?
厉随独自往楼下走去。
祝燕隐站在楼梯口,心情复杂,你们江湖人都是怎么回事,欲拒还迎都看不懂吗,书里不是这么写的,我不想自己走路。
厉随懒洋洋地问:还不来?
祝燕隐迅速总结经验,觉得还是直白一点好,于是一路跑下楼梯,由于太着急了,中途甚至险些绊倒,整个人像一朵清纯无瑕的白莲花一样,飞扑进了冷酷魔头的怀抱。
好柔弱啊。
厉随面不改色:你胖了。
祝燕隐:闭嘴吧我自己走路。
厉随笑着抱紧他,带着人一起下了藏书楼。
鹤城处处书香,客栈也比别处建得雅致,祝小穗已经生好了火盆,又将软塌烘得暖暖的,等自家公子回来休息。
祝燕隐飞快地溜进门,幸好,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没被章叔发现。
祝小穗替他换掉脏衣服:公子若想去藏书楼,不就是打声招呼的事,何必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不想搞得兴师动众。祝燕隐将拿回来的书擦干净。祝小穗翻了翻:都是金城的地方志,这书枯燥又乏味,有什么好看的?
想查些东西。祝燕隐问,祝府在工部可有自己人?
有,三舅老爷家的表少爷,就在工部任职,与咱们常有来往。公子受伤之后,他还曾托人送来补品与书信,很是关心。前阵子也传了口信,说想接公子到王城过年。
那我现在写一封信,你差人送给表兄,我有件事要请他帮忙。祝燕隐道,速度越快越好。
他想查一些昔年旧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只是朦胧猜测,尚不好说。
夜间寒风骤起,刮得窗外一片鬼哭狼嚎,房间里也冷了三分。远处不知是谁在吹埙,断续不成调,难听更悲凉。
祝燕隐被吹清醒了,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后来索性披衣下床,桌上还放着厚厚一摞纸,都是章叔带回来的、白日里那些聚集在城门口的文人写的诗。平心而论,有许多都写得不错,辞藻华丽者有之,荡气回肠者亦有之,但就是提不起精神看,心神跟烛火一样忽高忽低,一直在想别的人、别的事,想得天快亮了,才趴在桌上沉沉睡着。
睡梦中,像是有谁往自己身上裹了件衣服,驱散了初冬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