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临用眼神委婉提醒,别人家的金贵少爷被你拉上房当枕头,那当然有事。
厉随用两根手指揉了揉鼻梁,眉宇间又染回一层惯有的寒意,他单手拿起一旁的湘君剑,纵身跃回院中,目不斜视地,摇摇晃晃地,进了卧房。
江胜临:
管家松了口气,赶忙差人去带二公子下来。祝燕隐连声:等会儿等会儿!
祝章苦口婆心劝:入夜会起风,公子若想继续赏月,至少也要挪回院中。
祝燕隐苦着脸,赏什么月,腿都麻了,得缓缓。
江胜临看着众人把祝燕隐扶回卧房,心情很复杂,这都是什么事。
他又站在厉随窗前看了一眼,结果一道掌风顷刻迎面扫来。
江胜临:!
你靠在别人腿上睡觉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强的戒备心了!
厉随重新闭起眼睛,裹着醉意与残余的半分梅兰香气,一起睡了。
做没做梦不知道,但很安稳。
翌日清晨。
江胜临拎着一个茶壶出现在门口。
厉随用凉水擦了把脸,把手巾丢回架上:有事?
江胜临道:给你送醒酒汤。
厉随宿醉未消,脑中依旧钝痛,一口气饮下大半壶:多谢。
江胜临继续啧啧啧的。
厉随被吵得心烦:吃错药了?
江胜临抱着那么一点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心态,问:你还记得昨晚喝醉后,把人家祝二公子拉去房顶当枕头的事吗?
厉随:
江胜临拍拍他的肩膀,无妨的,与金城那个一喝醉就摔锅摔碗骂媳妇,最后一跤跌入渠沟,摔成歪脖子光棍的张铁匠一比,你这酒品已经算是不错,很能上台面。
厉随:我还做了什么?
江胜临轻描淡写地回答,也就嘤嘤嘤地哭了一会儿吧,祝二公子的衣襟都湿透了,其余倒是还好。
厉随面如寒霜,飞起一拳。
江胜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可见这两年神医的轻功日益精进,也确实是苦练出来的。
祝燕隐正在吃早饭,这里条件不比江南家中,但祝府的厨子还是每天翻着花样煎炒烹炸没错,祝府此番北上,连厨子都自带。
院里的祝小穗:厉宫主,这么早。后半句吞下去,这么早你怎么就来了。
祝燕隐也挺诧异。
厉随径直进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昨晚我喝醉之后,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祝燕隐放下手里的调羹,什么都没说。
厉随沉默与他对视。
大魔头要是出现这种明显带有威胁和不信任的表情,绝大多数江湖人都会战战兢兢,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但祝二公子不一样,他虽然也有点心虚,但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只是觉得是不是脸又要被恶狠狠扯住了,于是及时咽下嘴里的小馄饨,咕嘟。
厉随勾勾手指。
祝燕隐反而往后缩了缩,主动供认:就说了讨伐魔教的事。
厉随眼底明显一沉:都有什么?
祝燕隐一五一十,把昨晚的简短对话粗略回忆一遍:就这些,没了。
厉随表情一言难尽,心情也很一言难尽,就如江胜临所言,他已经许多年没醉过了,昨晚实在不该多饮那几坛。
厅中很安静。
过了一会,见厉随还是不准备说话,祝燕隐慢吞吞往他面前推一碗馄饨,吃吗?
厉随胃口全无,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祝燕隐立刻举起右手,很懂行情,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厉随暗自摇头,大步离开小院。
祝小穗提心吊胆地,觉得自己若每天被这么吓上一回,八成没多久就也要求助江神医了。
祝燕隐递给他一个糖包:其实厉宫主也没那么吓人。
祝小穗完全不认同,厉宫主还不吓人吗,前些年有不怕死的江湖小报发起评选,你是要孤身一人三更半夜去乱葬岗里与无头尸体共睡一晚,还是要与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切磋武学,结果所有人都选了乱葬岗。
祝燕隐很坚定,肯定没有所有人,至少不包括我。
他抽空去找了江胜临,还带了盒好吃的点心。
江胜临正在收拾药箱,一看他这架势,基本猜了个七七八八:祝公子是想问昨晚的事?
我听厉宫主说,杀赤天要用他的命去换。祝燕隐试探,是真的吗?
江胜临叹气:此事说来话长,与祝公子没什么关系,还是别问了。
我并不想窥人往事。祝燕隐赶忙解释,只是想来告诉神医,若厉宫主的旧伤需要什么罕见的药材,只管说一声,我三叔经营药材生意,还有几位堂兄经常出入皇宫,找起药来不麻烦,很方便。
江胜临见他一脸真诚,也跟着笑起来:好,将来若有需要,我定不会客气。
祝燕隐这才放了心,规规矩矩地告辞离开。
那盒点心是芝麻酥,做成雪白团子的形状,打开后似春日梨花落满匣。厉随推门进来,见江胜临正举着个银叉左看右看,便道:你在瓜田里刺猹,可能也是这个姿势。
神医:你给我出去。
点心匣子做得精巧,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家,厉随自己捏起一个雪团,酥皮的,手感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却还是嫌弃地吃了:再给我两瓶药。
那是治病的,你当吃糖豆呢?江胜临将银叉放下,若真要三年五年的调养,现在就急不得,得细水长流。
厉随摇头:我这条命,只有你稀罕。
不止我,祝公子也稀罕,他方才还说要去皇宫里替你找药。江胜临道,我看他真诚得很,往后你也对人家和善些。
厉随又捏起一个点心,想了想,却没吃,重新丢回去,抄着盒子一起走了。
一口没落着的神医痛定思痛,觉得以后好东西还是藏起来吧,毕竟某人最近跟被黄大仙附体差不多,行为举止都诡异得很,完全猜不透。
第二天,日头东升时,祝府阔绰气派的车队也于漫天金霞中,浩浩出现在了武林盟的队伍最末。
同时出现的还有万仞宫的人,江湖中人虽然怕厉随,但一想到有他在,至少近期乌七八糟的内斗会少许多因为大家都不敢嘛,也就还挺欢迎的。
金秋天气凉爽,祝燕隐一直骑着照夜玉狮子,他本就倜傥风流身姿挺拔,穿白衣骑白马行于山道,映着身后连绵红叶如火烧,像是连天地都被一并点亮。
武林中人:惊呆了,这就是传说中江南望族的气质吗?
谭疏秋也看得眼热,但又记得前日的警告,不敢再胡乱去攀关系,就挖空心思写了一封信,装在精心挑选的信封里,托人转交祝燕隐。
gu903();众人在茶棚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