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江胜临正在吃饭,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啃得细致讲究。
大夫都讲究。
不讲究的只有江湖魔头。
厉随推门进来,将手中瓷瓶一丢,江胜临忙不赢地接住:什么玩意?
垂柳书院的暗室中有个快病死的老头在泡澡。厉随道,这是他的洗澡水。
江胜临食欲顿失,你真是好会挑时间,怎么不在地道里多待一阵,至少等我把饭吃完。
厉随问:是什么?
江胜临打开一闻:像是有蟒涎,剧毒之物,拿来泡澡?
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老头。厉随道,先去取纸笔,画出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江胜临怀抱希望:你画?
厉随道:当然是你。
江胜临心里苦,怎么就当然是我了,我又不是画师,我不会画。
厉随不悦:先前在金城画赤天时,你不是精工细描很熟练?
江胜临试图和此人讲道理,在金城画赤天,是因为武林盟出了那狗脑子想出来的悬赏令,忽悠得大批百姓都雄心壮志地要去找魔头,为了能让他们少些危险,画像当然是越不像越好,才能避免和赤天正面撞上。不像的鬼画符谁不会描,那和现在能一样吗?
厉随将笔墨拍在他面前:画!
江胜临:肝疼。
厉随回忆: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看起来佝偻猥琐。
江胜临:我以为我只需要画脸,怎么还有佝偻猥琐。
厉随一边看他画,一边挑三拣四:眼睛再大些,鼻子也不对,你这画了个什么玩意?
江胜临:别人生气我不气,别人生气我不气,别人生气我不气。
最终还是没画成,一来是因为厉宫主的描述水平堪忧,二来是因为江神医的画技确实也就那样了,画青面獠牙的鬼可以,画猥琐的老头,出来还是像青面獠牙的鬼。
江胜临提议:不然在城中找个画师。
厉随皱眉:若走漏风声呢?
那好办。江胜临不假思索,待画完之后,你就杀人灭口。
厉随抬眼看他。
江胜临后退一步,免得自己脑袋被杵进墨台:开个玩笑,还找什么画师,祝府里就有现成的。祝二公子的书画诗词,在江南、乃至全大瑜国都是赫赫有名,还怕画不出一个老头?
厉随点头:你去。
就这么干巴巴地去?江胜临提醒,上回为了找他来解天工结,我将压箱底的寒魄都送出去了,请人办事,哪有空手的道理,你那儿还有没有什么值钱货?
厉随拉开柜门,随手扔给他一个方盒。
这是什么?
十二连环弩。
一旦按下机关,便能连续射出十二发剧毒弓弩,每一发都能穿透厚重石板。江湖中少见,两军交战时倒是常用,经常能将敌方杀个血雾狂飙,脑浆乱飞,当然了,若是用得不小心,也能将自己杀个血雾狂飙,脑浆乱飞。江胜临感慨:这礼物,一听就好适合送给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贵公子啊!
厉随:
江胜临把十二连环弩丢还给他:算了,还是我来安排吧。
祝府的宅子里,祝燕隐也正在画画,画山水雀鸟,画满院夏花。
江胜临一进门就想,可不就巧了吗!天意天意,挺好!
半个时辰后,祝二公子又被接到客栈。
桌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提起笔问:长什么样?
厉随依旧道:头发花白,五十多岁,身形猥琐佝偻。
祝燕隐在纸上粗粗勾勒几笔:是这样吗?
厉随点头:是。
一旁端着茶杯,本来准备看好戏的江神医惊呆了,这也行?
祝燕隐画得很快,几乎没涂改,也没废纸,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经描出了缸中老头的样貌。他的手指细长,作画时会挽起衣袖,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白得晃眼。
厉随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祝燕隐松了口气:嗯。
他心中好奇,原想问一句这人是谁,但又不是很敢,就只把狼毫细细洗干净,又从袖中掏出一盒小香膏,兑水化开后,将笔尖浸透进去,来回翻转几下,再拿出来晾干。
同样也写了许多年字的江神医:原来还有这种步骤?
厉随瞥了他一眼,目光促狭。
江胜临:不要以为你面无表情我就看不出来你在笑,你笑个屁,你不是也没见过这江南世面?
他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二公子回家。
不必送了,我家的马车就在楼下。祝燕隐收拾好桌子,偷瞄了一眼厉随,欲言又止。
江胜临猜出他的心思,赶忙道:待哪天风和日丽了,咱们就去城外空谷,让厉宫主为二公子耍一套厉害拳法。
厉随:?
祝燕隐嗯了一句,带着满心期待,高高兴兴地走了。
厉随面色不善:说!
江胜临理直气壮,你又没有什么值钱好东西能拿得出手,那就只有一身武艺能见人了。正好祝二公子也对话本里的武林绝学感兴趣,你就给他演示几招,反正又不费力气,把人哄高兴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用得着。
厉随:滚。
第17章
江胜临挑亮烛火,细细检查那瓶药水。
里面除了有蟒涎,还有蝎尾、斑虫、金檀、鬼头伞,总之七七八八的,没一样不是剧毒。就算精壮年的男子泡在里头,怕也会一命呜呼,那白头发老头却能在缸里待满一炷香,可见至少有些内力。至于为什么要用铁链捆着,这毒汤蚀起皮肉来是噬心之痛,没几人能受得了。
厉随问:泡在毒汤里,有什么讲究?
能将他自己也练成毒物。江胜临道,寻常人自然没这需求,不过对于那些喜欢走旁门的人来说,倒像是火里泼油,能速成高手。
但这种事总归弊大于利,成得快,死得更快,所以一般没谁会选这条捷径。
厉随将画像带去了天蛛堂。
此时夜已经深了,潘仕候却还没睡,一张老脸气得又红又白,潘锦华也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他旁边,看样子又在上演老子训儿子的日常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