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疏秋明显松了口气,低着头匆匆离开。
祝小穗:这都什么毛病!
小二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残局,这事就算过去了,毕竟中原武林,动刀动枪起冲突,都是常有的事。祝燕隐点了几道菜,本想再探讨一下方才那群江湖人是怎么回事,但祝小穗立场坚定得很,一口咬定要么是因为公子风采迷人,粗野莽夫没见识过,才会看得失智,要么就是他们脑子有病,反正江湖中人大多数都有病。
祝燕隐:算了,我还是晚些时候去问明传兄吧。
这顿饭吃得不消停,不顺意。祝燕隐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闲来无事一扭头,却看见谭疏秋还在街上,正独自坐在一家小茶铺里,和霜后茄子有一比。
祝燕隐当然不觉得他有多好,可也不觉得他有多坏,毕竟要是真的大奸大恶,昨日应该轮不到自己在兵器行里耍嘴皮子。
谭疏秋看着面前瓷盏,看着热腾腾的白雾从浑浊茶汤里漫出来,抬起衣袖狠狠擦了下脸。
祝燕隐:打扰了。
谭疏秋也没料到,自己这份屈辱落魄还能引来一人共享,便粗声粗气问:你来做什么?
祝燕隐答:按理来说,我是应该编一句喝茶,但想来你也不会信。
谭疏秋没吭气。
祝燕隐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叫了壶茶。
两人就这么对饮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谭疏秋先沉不住气:你是在等我诉苦?
祝燕隐斟茶:我只是觉得你比方才那群人要强。
谭疏秋道:我知道。
谭疏秋今日被人看尽狼狈,心中沮丧极了:但他们都是名门大派,我得罪不起。
祝燕隐道:我还以为江湖都是凭功夫说话。
谭疏秋看着他:你连把剑都拿不动,还是人人尊敬,可见身后门派也极重要。
祝燕隐摇头:我身后没有门派。
谭疏秋闻言诧异:没有门派,那那群人躲什么?
祝燕隐回答,可能是因为我风采不凡,实在迷人。
谭疏秋:
谭疏秋: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祝二公子:我们大户人家没有良心。
两人就这么喝完一壶茶,直到沧浪帮的家丁买了新外袍回来,伺候谭疏秋去内间更衣,祝燕隐才离开。
祝小穗不解:公子管这闲事做什么?
祝燕隐答:方才看他一脸颓废,身旁也没人跟着,还当想不开要自尽。或者自宫,话本里都这么写。
不过幸好,家丁只是去替他买新衣。
风声萧萧。
厉随站在高塔上,看着祝燕隐离开茶铺,拐进干货铺,又拎出一大堆捆扎红绸缎、规模堪比聘礼的蠢礼盒,爬上了马车。
魔教那群人就跟傻子一样,悄无声息一直黏着祝燕隐。
而且好像还分出两个人,新黏在了谭疏秋身后。
万仞宫影卫看出端倪:宫主,他们是要盯着所有与祝燕隐有过联系的人?
厉随转身离开高塔:那就想个办法,让所有江湖中人都去拜会一下这位祝府二公子。
第5章
玄鳞塔在百余年前曾是机关塔,据说设计得凶险精妙极了,所以不少江湖传闻中都有它的影子。现在虽已被雨雪与风霜摧得处处腐旧脱落,但漆黑的塔身远观如巨蟒蜿蜒上盘,还是颇有几分震撼。
祝小穗双手拎着礼盒,跟在赵明传身后登上陡峭台阶,心想,看吧,果然江湖中人就爱装神弄鬼,连神医也不例外,放着外头明亮宽敞的客栈不住,偏要在这闹鬼似的巨塔里接诊。
祝燕隐倒是很喜欢玄鳞塔,因为他在一层层往上走时,忍不住就会想这些昔年机关曾经发挥过多么惊心动魄的作用,那些话本里刀光剑影与血雨腥风啊,想一想就令人热血沸咦?
墙角挂了一片白影,看不清是什么,祝二公子也是好奇,伸长脖子凑近一观,恰好与黑洞洞的骷髅眼眶来了个精准对视。诗中的枯骨贯朽铁是悲壮,但现实生活里不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受不了这刺激,看清那玩意是什么后,祝燕隐当场魂飞魄散,一嗓子嚎的啊,脚下也乱了方寸,险些狼狈滚下塔。
祝小穗:公子!
赵明传赶紧拎住他:小心!
祝燕隐牙齿打颤:那那那是真真真的吗?
赵明传哄道:机关塔里,哪能没有死人。
祝燕隐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半天说不出话。就算是吧,但死了为何不埋,任由那位英雄在那里对不起,想吐。
塔顶的人也听到了方才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江胜临猜测:或许他当真与魔教无关。
厉随靠在屋梁上,漫不经心擦着剑:只因为鬼叫的声音够大?
江胜临:算了,当我没说。
剩下一截路,祝燕隐是被赵明传背着走完的。其实他也不想如此丢人,但不行,腿实在软。不管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脑内都会生动浮现骷髅头上那两个窟窿,浑身就开始哆嗦,以至于赵明传在付出苦力之余,还要频频温和安慰:许是假的呢,只是摆个样子吓唬人,没什么可怕的。
祝燕隐有气无力嗯了一声,又将赵明传抱得更紧了些。
江湖险恶啊,江湖险恶。
千万不要把我放下来。
赵明传艰难道:贤弟。
祝燕隐嘤道:你不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虚弱极了。
最后一段台阶,赵明传差不多是疾步冲完的,他面色青白,脚下也踉跄。趴在他背上的祝二公子猝不及防,向前猛蹿出一截,险些摔了个狼狈嘴啃泥。全靠双手撑墙才站稳,受惊道:明传兄,你没事吧?
赵明传摆摆手,独自靠在墙上喘了半天:无妨,就是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贤弟又不许我说话。
祝燕隐:不是,这个你可以稍微说一下。
药童从楼上下来,恭敬道:先生已经在等着几位了,请随我来。